-------饭店内,人满为患。程佑慢悠悠的坐下,萧序也紧随其后。
他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还不错,店内有很浓的一股螺蛳粉味,引的人食欲大增。程佑无聊的撑着脑袋,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手机屏幕。至于里面的内容是什么,萧序并不想深究。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捋了捋头发,这么大的事情能被压下来,真的算是奇迹。还是说……?他的眼眸渐渐变得有些深沉,或许是院长的勒索?
想得出神,连热闹的饭店内也仿佛安静了下来,程佑听着嘈杂的声音有些不满的垂下眼帘,他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在处理一件大事,自然没感觉到对面的人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萧序盯着程佑,这人倒是成熟了不少,不过他不可能有所好感。深橙的发色,以及那乌黑的眼睛。曾一度让萧序陷入困境过。是了他高中以及大学一直被霸凌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没别的,就因为萧序家是个小康,所以就被程佑挑上事……哦,不,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程佑的二哥:程斯琢。
程斯琢陪了萧序三年,在萧序17岁的时候离世,所以程佑就霸凌了萧序三年。他一直没忘那天程佑拽着他的头发,语气阴狠的告诉他:“你就应该跟他一起陪葬。”再后来…再后来什么?萧序记不太清。好像是被陷害,被造谣,被污蔑,被欺凌,被议论。这一切的指使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包括自己------程佑。
程佑初二那时是班级第五,与萧序同班。萧序是班级第一,也是年级第一。程佑的成绩很是靠前,他的家族企业很是庞大,就连那时的高中宿舍里有一栋也是他爸捐赠赞助的。所有人都觉得程佑是天之骄子,是惹不起的存在,所
以那时几乎没人敢吭声,没人敢说三道四。
萧序那时很想死,他对死的概念不太一样。他死后的灵魂仍然会被锁在这具身体里,只不过会被父母回收利用。
但是开启新的人生,新的生活,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他有一个病,他一直没说。他自己认为那并不是病-----幻想症。
程斯琢死的那天是冬天,很冷,真的很冷,冷的萧序心脏密密麻麻的痛和麻木。
后来,他就记下这种感觉了。每当感到心脏痛,或者是浑身感到很冷时,程斯琢就会出现。萧序吃不了药,他之前尝试吃过,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心理医生告诉他:幻想症的源头其实是心底最渴望见到的事物,从而导致患者进入幻觉。萧序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病如果自己不能走出,估计是治不好。有时病发,他不能保持清醒。有时却可以,但是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
程佑的脸几乎是与程斯琢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有时甚至像的连萧序都不免有些惊叹不已。但他不会区分错这两个人,萧序知道月季和玫瑰的区别。
萧序小时候是个坏孩子。他的养父母赐予他上学的机会,以及衣食住所,唯独没有赋予他爱。萧序一直都知道养父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孩子,但他没说,他觉得没必要。养父母对他的包容也很是有限,生气了骂他时会直接说他是个冷血又毫无感情的家伙。但萧序不愤怒,他认为这种生活总比在实验室的好上千万倍。
他和程斯琢的认识是在初二的时候。那时还不知道程佑和程斯琢关系不浅。
初二正是内卷的时候,班上不免会有人小偷小摸,偷偷使小伎俩。陆溯那时在别的班,也忙着内卷,所以没怎么找过萧序。萧序是班级第一,也是年级第一,窥探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不少,所以他受到的伎俩也是最多的。
不过他不在意,他认为只要学习好了便是万能,至高无上的。所以也就造成了一次次的隐忍和视而不见,换来了更多的使绊子。
记得那天是一个夏日,萧序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夏天小雨是必不可少的,雨后的马路以及陆地都像是被冲刷过一遍,仍然保留着雨水未干的痕迹。放学后的夜晚很黑。萧序骑上自行车很是熟练的绕道,身旁却突然迎上来另一辆自行车,自行车的主人狠狠的用胳膊撞了一下他,使得萧序身子因为惯性向旁边倾倒,狠狠的摔在了水潭里。
阴招萧序一般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明招萧序一般不忍。当他摔倒在地感受到疼痛的同时脚上也不忘发力,猛地将自己已经倾倒下来的自行车往那人自行车的方向猛踹了一脚。
下雨天因为路面湿滑,所以自行车就像漂浮在冰面上一样狠狠的撞到了那人的车轮,顺着破坏了稳定性,导致那位同学在离萧序不远的地方也狠狠摔倒下来。
那位同学暗骂了一句,随后猛地将萧序自行车回踹向他,萧序灵活躲开。见没有得逞,他也只能不甘心的骑上自行车走了。
萧序仍然面无表情,即使他此刻浑身已经湿透。但还是默不作声的站起身将自行车扶起,拍了拍身上毫不存在的灰尘。这个世界仿佛不欢迎他,萧序长的很漂亮,但是长的越漂亮就越自身危险难保。
那时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萧序也只是淡定的想今晚回去之后洗好了,明天大概什么时候干。但他却身后传来有些抑制不住的轻笑,萧序猛地回头望去,是一个男生。深橙色头发,纯黑但是带着点点星光的眼睛。
萧序不说话。只是微眯着眼冷漠的盯着那个男生,那位男生眼神中带着笑意看着他,说道:“身手很敏捷啊?”萧序仍然不为所动:“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他的大脑中飞快的搜刮着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这个人有些熟悉,好像是……年级第二?
男生歪了歪头,对上了他的视线,随后嗓音温和道:“我亲爱的年级第一同学,能陪我去看花海吗?”
“……”萧序沉默了一瞬,痴笑出声,随后摆了摆手道:“痴人说梦,我凭什么跟你去?”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人很单纯,至少他认为不是。少年仿佛早有预料般,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随后轻声说道:“那……你可以陪我一起去钓鱼吗?”
萧序没吭声,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背在身后。手腕上的血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是了,这是他今天刚割的。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求生的念望,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原本刚刚还能伪装,但随着血流失的越来越多,萧序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下去。
“同学。”男生温润的声音让萧序迷离的思绪清醒了几分,萧序面上仍然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注视着他。
谁料下一秒男生直接上前猛地拽住了萧序袖子,拎了起来。萧序还没反应过来,双眼睁的大大的愣愣的看着他,显得有些呆呆的。
少年小心翼翼的捧起手腕,看着上面那触目惊心的红不禁狠狠的皱了皱眉。萧序回过神来,还没开口便听见少年语气中带着心疼和担忧道:“为什么?”
---------为什么?萧序心里默念了一遍,随后抬眸无所谓的看着对方:“关你什么事?当然是因为我是坏种啊。”
少年没吭声,拿出口袋里的绷带给他包扎。这个举动可惊到了萧序,他开始挣扎,想挣脱开。
谁知下一秒眼前人的回答让他愣在原地:“我也是坏种。”
萧序不再挣扎,他甚至还不屑的笑了笑,语气轻快到连自己都没发觉:“两个坏种?我不信你这种人是,看着都不像。”
正在为他包扎的少年手一顿,随后微笑着看向他道:“我也不认为你是。”
手上的痛感在慢慢消失,萧序嗓音低哑,终于把心里话问出来:“为什么要帮我?我跟你明明不熟……”然而为他包扎的主人却狡猾的坏笑了一下:“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可是坏种。”
萧序:“……哦。”
少年慢慢的靠近他,脸上仍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你可以不要死吗?”-------萧序听到后愣住了,没说话。
那天的夜晚有些炎热,热的萧序感觉自己的心暖暖的,好像……从来很少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他过。
看啊,同样是拽手腕。程斯琢是尽量避着伤口小心翼翼的拽,程佑却是狠厉,残忍,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的拽,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就截然不同。
那时,萧序看着已经包扎好的手腕,有些僵硬的对着眼前人说了句谢谢。少年笑着告诉他没事,他眉眼弯弯,眼里璀璨的仿佛能装下一整个星河。萧序被他灿烂的笑容晃了神,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笑。随后找了个石台阶慢慢坐下,程斯琢也紧随其后。
那片花海其实离这里并不远,从这个视角便能一眼望到那一朵朵鲜艳的娇花。萧序那时想,好像这个少年真的不会对他怎么样,至少花海上没有另一群人。花海的后面是大海,在月光的照耀下,海面上波光粼粼。那时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许久都未出声。
后来,萧序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们去看花海吧。”少年怔了怔,随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萧序早就去了花海很多次了,他很喜欢花,也不差这一次。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去的,那时萧序想,去个花海而已,不会怎么样。
不知为何,今晚的花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好看。萧序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少年温柔的笑着,跟在他身后。真好啊。
那些花芬芳馥郁,可惜花期很短,特别是在被摘下来后,不呵护很容易在几小时内枯萎。看着这些鲜花,就如同他一样,即使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也只能必须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人。
萧序鼻尖突然犯上一股酸涩劲,紧接着
萧序哭了。
他自己都甚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同时他也不明白,是自己日夜不休的努力才换来了好成绩,为什么大家都排斥他?为什么他一被生下来就很与众不同?就只能沦陷成被人研究的实验体?凭什么?他不甘心。
萧序眼角流下晶莹剔透的泪珠,这是他第一次哭。
他一开始在克制着,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但他不知道,委屈一旦涌上心头是无法压抑住的。
眼泪掉下了来,越来越多。萧序慌乱的擦着,可是泪水止不住的流,就像他那无法压抑住的悲伤一样。身子微微颤抖着,萧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沙滩,他慢慢的坐了下来,双手抱膝。
身后的少年看着他,沉吟片刻,也坐了下来。嗓音轻柔白安的抚道:“想哭就放声哭出来吧,没关系的,哭一哭就好了。”
萧序眼泪瞬间像不要钱似的落下,一旁的少年则是在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不一会儿,似乎是缓过来了,萧序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而身旁的少年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温柔的替他擦拭泪水。
萧序本身长的就好看,再加上这么一哭更是叫人我见犹怜。他吸了吸鼻子,认真的看着程斯琢,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程斯琢。”
萧序喃喃自语了几遍,随后也认真到:“我叫萧序。”程斯琢望着海平线,又扭头看向身旁的人,轻笑道:“看来我们两个坏种的名字都还不错啊。”
萧序垂下眼眸,好一会儿才闷闷出声:“但是我并不幸福。”
程斯琢点了点头,轻声道:“可是我也不幸福啊。”
萧序看了他一眼,随后有些认可的点了点头。程斯琢作为年级第二,也没少见过他被捉弄的戏码。海面静悄悄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如同一层银纱般,将两人齐齐盖住。耳畔响起清脆温和的声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萧序没吭声。程斯琢突然扭头,定定的盯着他道:“你有小名吗?”萧序愣了愣,随后苦笑一声:“没有,你呢?”
程斯琢仰头看向月亮,他没有正面回答萧序的问题,沉默像是明显的答案。
他突然侧过头,温柔的看着萧序,“我可以叫你小幸吗?”
“……?”萧序怔了一下,却没有刁难程斯琢,而是突然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又侧头与他四目相对,轻轻的笑了一声,“为什么要这么称呼?”
程斯琢也笑了,他的眼眸里璀璨的仿佛能装下整个星空,“因为我觉得你一定能幸福。”
萧序笑了,笑得很灿烂,他暗沉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悠悠道:“好,这份美好的称呼我就接受了,”随后顿了顿,“你一定也可以幸福。”
那天晚上,两人看了许久的海,相继无言。第二天,萧序便向老师申请了换座位,换到了程斯琢旁边。两人一起讨论学习,一起内卷,放学到了晚上一起去花海看花,去看海,关系越来越好。
记得有一次,那些同学照常捉弄萧序,在他书本上粘好尖图钉,程斯琢看到了,猜到是谁后直接拿着那书本往那些人其中一同学的头上扎去,狠狠的砸。直接把那同学头都砸扁了。班主任过来劝他也没有停止,转身就直接差点把班主任也连带在一起砸了,而另外几个同学则是也被拍的血流不止。还是班主任急的喊破音,把呆愣着的萧序扯到程斯琢面前,程斯琢才堪堪停止,但仍然眼眶猩红,狠狠的盯着那些人。
也就是从那以后,没人敢招惹萧序,更没人敢招惹程斯琢。有一次,萧序去帮程斯琢拿饭时,听到有几位同学窃窃私语议论着他和程斯琢。其中的话还不堪入耳,一边说着,一边还悄悄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
萧序直接当着众多同学的面拿着自己的餐盘走到他们面前,一下子砸脑袋上,那时他甚至直接活生生拧断了一位同学的手。眼神戾气浓郁的能杀人,他可以被讨厌 ,被唾弃,但唯独程斯琢不可以。
如果不是食堂大妈拦着,他估计真能做出杀人这种事。那时他停下来的原因,是也看到了人群中有程斯琢的身影。
事后他问程斯琢:“你不厌恶于我打人吗?”
程斯琢迟疑了一下,随后用手揽萧序入怀,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在萧序震惊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要厌恶?我相信你并不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不怪你,肯定是那些人先挑事。要叫我我也打回去。”
萧序红了眼眶。
从来没有人站在他这边,很少,两个仿佛被世俗抛弃的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互相取暖。
再后来,程斯琢死了。
被那些实验人员害死的。
那是一个冬天。程斯琢不幸出了车祸,那时萧序看到对方满身是血,呆住了。随后不到两秒,快速反应过来拨打了急救电话。看着程斯琢身下源源不断冒出的血,萧序甚至急的哭了出来。不断的用手捂着伤口,试图让那些血止住。程斯琢咳了几声随后虚弱的抬着眼微笑着看向萧序,想帮他擦眼泪,却发现手早已没有知觉。他牙缝里零零碎碎挤出几个字:“你…别哭…好……好活…着……”,萧序眼泪糊满了整个眼眶,他拼命的摇着头,他只想要程斯琢活着。
救护车来了,程斯琢被那些护士急匆匆抬上担架,萧序赶紧抹了把眼泪紧随其后上了救护车。一路上他都在试图让程斯琢不要闭上眼,程斯琢眼里的高光一点一点的再暗下去。
最终,程斯琢还是没能抢救回来。程家父母很是淡漠的安慰了萧序几句,在他们商业的眼里,只有金钱。
他的父母认为:死的人是程斯琢,只要不是程铭就行。而程佑却红着眼,死死瞪着萧序。萧序那时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就那样愣愣的站在那儿。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回响着医生那句:“抱歉,我们尽力了。”
心脏处密密麻麻的疼痛传来,只感觉像是被人浇了冷水。萧序不知道那时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他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在众多护士怜悯的眼神中走出医院。
后来他就患上了幻想症。在心冷的时候或者冬天总会看到 程斯琢 站在自己身后,朝自己 张开双臂 ……
啊!!等等!萧序 猛的回过神,他现在还在饭店 ,没那么多时间思考。所幸眼前的程佑仍然在看手机 ,看来螺蛳粉还没端上来 。萧序 长长的舒了口气,面上波澜不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