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了车,驶离了这片空地。车灯划破夜色,将梁彦丰和那群兴奋议论的看客,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内,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来时不同,更多的是微妙的尴尬。
伊格从副驾驶转进了后排,她偏过头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刚才贴过靳朝脸颊的那侧肌肤。
有点烫。
真是见鬼了……
好烦。
靳朝从后视镜里瞥见了她的小动作,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她在擦脸吗?
是觉得脏,还是嫌弃刚才的接触?
他唇线抿紧了唇,眼底的光暗了暗,说:
靳朝“今晚不回公寓了,贺彰可能会在路上围堵我们,先避一避。”
他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伊格。
靳朝“委屈你一下。我把姜暮送回家,然后……带你去酒店。”
他以为她在为不能立刻回去洗澡换衣服而烦躁,以为她是在嫌弃他身上的汗味、血污,以及刚才那亲密的接触。
听到回家,姜暮立刻反驳:
姜暮“我不回去!”
靳朝将车子停在一处偏僻之地,昏暗的光线里,转过身,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姜暮。
姜暮愣愣地接过,信封沉甸甸的。她借着微弱的光,打开封口,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是钱。
靳朝“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姜暮“为了钱?”
靳朝“不然呢?还能为了什么?”
姜暮“是给她买包吗?”
姜暮看向仿佛置身事外的伊格。
姜暮“你欠她多少钱?我替你还!我有存款,我也可以打工!我都还给她!你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旁边伊格传来一声嗤笑。
姜暮被这声嗤笑刺得脸色更白,她转向靳朝,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姜暮“靳朝,你醒醒好不好?刚才被追的时候,那个人……那个人因为我们撞车了!你一直说查不到我们头上,可是万一呢?”
姜暮“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还有你身上的伤!你看你身上的伤!都是为了钱吗?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你到底欠了她什么?要这样还?!”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姜暮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靳朝“命。”
靳朝“我欠她一条命。”
他转过头,目光投向了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刚来泰国的时候,靳朝只能跟靳强住在漏水的地下室。后来,靳强被骗了,钱没了,连地下室都住不起了。他只能睡马路,住桥洞。所以,钱当然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后来上了高中,他认识了伊格。是伊格给他钱,让他交学费,让他过上了看起来像平常人的生活。再后来家里有了靳昕,她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手术才能活。也是伊格,给了他救命钱。
他收回目光,看向泪流满面的姜暮,眼神平静,却又深不见底:
靳朝“这些,还不够吗?”
靳朝“这些,够我还的了。”
姜暮愣住了,她终于意识到,哥哥和爸爸这些年,到底背负着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伊格。
伊格似乎察觉到了姜暮的目光,眼睫微微动了一下。
姜暮嘴唇翕动,想问什么,却问不出口。她是千金大小姐啊,家里那么有钱,就算帮了靳朝,也不至于需要靳朝用这种方式去养着她吧?外面的传闻都说伊家都回国了,只有伊格没回去。可如果真是这样,家里人怎么会真的不管她呢?怎么会让她沦落到需要靠别人来养的地步?
她眼中的疑问太过明显。
伊格“别猜了,我告诉你为什么。”
伊格“我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我爸爸停了我所有的卡,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姜暮“为什么?”
她喃喃地问,无法理解。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的家啊。
伊格看向姜暮,车窗外的微光映亮她一半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委屈和悲伤。
伊格“我才二十三岁,青春大好年华,世界还没玩够,梦想还没实现,怎么可能去联姻,怎么可能结婚呢?”
伊格“所以……你知道的。”
为了反抗联姻,为了自由,为了梦想,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与家族决裂,被切断所有经济来源,从云端跌落泥潭。
姜暮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这靳朝和伊格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明白了,为什么冷漠如靳朝,会一次次容忍伊格的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