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结束的铃声尖锐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许哲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同时就合上了书本，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教室，留下林屿一个人对着他空荡荡的座位发愣。刚才那冰冷警惕的一瞥，像根小刺，扎在林屿心头，挥之不去。
"喂，屿哥，发什么呆呢？打球去啊！"赵阳的大嗓门把林屿从思绪里拽了出来。
林屿甩甩头，试图把那道冰冷的视线甩出脑海。他扯出一个笑容："走！今天非虐死你们不可！" 篮球场上的奔跑、冲撞、汗水淋漓，向来是他发泄情绪的最佳途径。
然而，今天的篮球似乎格外不听话。运球被断，投篮打铁，连平时十拿九稳的上篮都滑筐而出。队友的抱怨和对手的哄笑声，让林屿更加烦躁。他眼前总是不自觉地闪过许哲那双瞬间冻结的眼眸，还有他离开时那略显仓促的背影。
"靠！不打了！" 林屿把篮球狠狠砸在地上，弹起老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走到场边抓起水瓶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无名火。
"屿哥，怎么了这是？被新来的冰山冻着了？"赵阳凑过来，挤眉弄眼。周围几个队友也发出暧昧的笑声。
林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滚蛋！少胡说八道。"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那个叫许哲的同桌，确实成功地搅乱了他的节奏。
周一清晨，林屿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进教室。周末两天，许哲那双警惕的眼睛总在他脑子里晃悠，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刻意比平时晚到了一会儿，想避开和许哲的"早高峰"接触。
然而，当他走到座位时，许哲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依旧坐得笔直，正低头看着一本英文原版书，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昨晚那种尖锐的冰冷感似乎消失了，又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的平静淡漠。
林屿深吸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下，尽量动作放轻。他偷偷瞄了一眼许哲，对方毫无反应，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林屿心里有点憋闷，但更多的是好奇。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观察观察这座"冰山"的运行规律。
数学课是林屿的弱项。当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证明题时，林屿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各种辅助线添上去，思路却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周围的同学也都抓耳挠腮，教室里弥漫着低低的讨论声。
林屿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许哲。许哲已经放下了他的英文书，正看着黑板上的题目。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变得极其专注，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自动铅笔，笔尖在干净的草稿纸上无意识地轻轻点着，似乎在高速思考。几秒钟后，他低下头，笔尖开始流畅地在纸上移动，没有多余的线条，清晰而简洁的辅助线被勾勒出来，随后是几个关键的步骤和公式。
林屿忍不住凑近了一点，想看清他写的是什么。许哲的解题思路和他之前尝试的完全不同，异常清晰，仿佛拨云见日，直指核心。林屿看着那干净利落的步骤，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知欲，也暂时忘记了之前的芥蒂。
"喂，许哲，"林屿压低声音，用笔轻轻点了点许哲摊开的草稿纸边缘，"你这辅助线……怎么想到的？能给我讲讲吗？"
许哲的笔尖顿住了。他抬起头，看了林屿一眼。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昨晚的冰冷警惕，但也绝无热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像是在评估林屿问这个问题的动机。
林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我卡这儿半天了，你的方法好像特别简洁。"
许哲沉默了几秒。就在林屿以为他又要无视自己时，许哲用笔尖指向他草稿纸上画得一团糟的图，声音依旧清冷平淡："你的辅助线方向错了。这里，"他指着图形中的一个顶点，"需要构建一个垂直平面，连接这个点和这条棱的中点，证明这个面与底面的二面角是直角，然后利用体积法或者向量……" 他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逻辑链条极其严密，每一个步骤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林屿全神贯注地听着，顺着许哲的思路，他脑子里那团乱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理顺了。许哲的声音清冽，像山涧的溪流，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但流淌出的逻辑却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哦！原来是这样！我靠，太牛了！"林屿恍然大悟，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句，脸上露出由衷的佩服，"谢谢啊，许哲！" 这一次，他的笑容少了些刻意的阳光，多了几分真诚的欣喜。
许哲似乎被林屿这突如其来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晃了一下。他微微怔了怔，随即飞快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的书，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但林屿敏锐地捕捉到，许哲握着笔的手指似乎放松了一些，耳廓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还是阳光的错觉？
这个小发现让林屿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原来这座冰山……也不是完全捂不热的？至少，解题的时候，他愿意分享他那颗聪明绝顶的大脑。
自那道几何题之后，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虽然许哲依然话少，依然保持着距离，但至少林屿再问他学习上的问题，他基本都会给出简洁而精准的解答，不再完全无视。
林屿像是发现了一个宝藏。许哲的理科思维强悍到令人发指，物理、化学、数学，几乎没有能难倒他的题目。而林屿的文科优势，特别是英语语感和作文能力，也偶尔能在许哲需要时帮上点小忙（虽然许哲很少开口求助）。一种微妙的、以学习为纽带的"交流"模式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林屿也学乖了，不再试图用"自来熟"的热情去融化冰山，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许哲的"安全边界"。他发现许哲非常不喜欢肢体接触，哪怕是轻微的碰撞。他对噪音似乎格外敏感，课间吵闹时他会不自觉地蹙眉。他极少参与任何闲聊，但对有深度的话题（哪怕只是某个物理现象）会偶尔流露出专注倾听的神情。
这天下午的物理课，又是一场小型测验。试卷发下来，林屿一看最后那道综合大题就有点头大。他习惯性地想瞄一眼旁边，却见许哲已经低头开始答题，笔尖移动飞快，侧脸线条在专注时显得格外沉静。
林屿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试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卡在最后那道题的第二小问上，抓耳挠腮。周围的同学也都在冥思苦想。
就在林屿几乎要放弃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许哲放下了笔，似乎已经答完了。许哲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看书或者发呆，而是微微侧过身，手臂不经意地搭在课桌边缘，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好像正落在林屿那几乎空白的答题区域？
林屿的心猛地一跳。他假装没看见，继续和题目较劲。许哲的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很轻，带着某种微妙的韵律感，一下，又一下。林屿的思绪被这细微的声响牵引着，鬼使神差地，他顺着许哲目光停留的方向——自己试卷上画得乱七八糟的受力分析图——重新审视题目。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之前忽略了一个关键的摩擦力方向！林屿立刻抓起笔，唰唰地开始演算。思路瞬间畅通，他飞快地写出了步骤。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答案，长舒一口气时，下课铃声正好响起。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许哲。
许哲已经收回了目光，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试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屿的错觉。但林屿分明看到，在许哲低头的瞬间，他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林屿看着自己试卷上终于解出的难题，又看看许哲沉静的侧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是感激？是好奇？还是……一种被无声关注的隐秘悸动？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手肘却因为收拾书本的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碰到了桌角许哲摊开的物理笔记本。
"哗啦——"
笔记本被碰落在地，摊开的书页散开，里面夹着的一张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纸片飘了出来，打着旋儿，刚好落在林屿脚边。
林屿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他赶紧弯腰去捡。
许哲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几乎在笔记本落地的同时，许哲猛地站起身，动作迅疾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一把推开挡路的椅子，几乎是扑过去，在林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张飘落的纸片之前，抢先一步将它紧紧攥在了手心！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态的慌乱和紧张。
林屿的手僵在半空，错愕地抬头。他清晰地看到许哲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苍白，攥着纸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此刻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是恐惧？是愤怒？还是某种深藏的、被触及核心秘密的恐慌？
许哲死死地盯着林屿，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冰冷刺骨，比自习课那次更加骇人，仿佛林屿刚才碰落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他整个不能示人的世界。
那张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冷静如冰的许哲，瞬间失控至此？林屿看着许哲眼中翻涌的惊惧和敌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感觉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远比冰山外壳更危险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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