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至茶楼后门，青瓦黑墙，枣树参天，结着一颗颗饱满的红果实。

好似姜梨那圆润无可挑剔的心型脸，看了让人蠢蠢欲动，连过路的男女老少，都会多看两眼。

眼看偷眼瞧的外人越来越多，薛芳菲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这丫头身份暴露，掐了把手心，丢出饵料。

“梨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姐姐都是为我好，梨儿知道，是梨儿福薄，嘴笨脑沟浅，不会讨爹爹和祖母欢心，这些日子若没有姐姐替我周旋，梨儿还背着弑母杀弟的恶名……”

一番话，打消薛芳菲顾虑，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梨儿秉性纯良，就算回来，也不一定会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原本打算将她诓去远嫁或者暗中除掉的两条计划作废，倒真真考虑起她的处境和心愿。

她是谁？

——淮乡第一才女，京都最出名的贵女。

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难题。

端看她想不想。

“梨儿，你若信我，便去姜家别院等我，我回去和父亲说明此事，让他认你作义女，虽然你不能以姜梨的身份回归，但是嫡女待遇不变，以后……”

听着薛狸头头是道的安排，将她未来几十年的规划弄得明明白白，姜梨心中冷笑。

她不介意苟且偷生一辈子，身份对她来说，只是枷锁。

因为嫡女身份，被恶妇季淑然陷害，驱赶，甚至根据师兄打听来的消息，连自己母亲都是被所谓的好闺蜜害死。

凭什么，有人死了，却没人偿命？

而且，言语之间，薛狸叫那个间接害死妻女的姜元柏，一口一个父亲，叫得真亲热。

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女。

如果，有朝一日，姜元柏不是相国，只是个贩夫走卒，薛芳菲还会认他吗？

她真的很想撕下这群人的面具，看看他们的真面目，全是趴在她和母亲尸体上吸血的怪物，只不过披着人皮，满口仁义道德。

如果犯了错可以不用付出代价，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杀害其它女人，让他们断子绝孙，然后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占据箩卜坑，从此扶摇直上。

想到这儿，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梨儿，你怎么了？姐姐刚才和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啊？”

她拍了拍额头，秀发摇动，暖黄阳光下呈现绸缎般的炫光，仿佛神女的荣光，实在迷人眼。

薛芳菲收敛神色，不自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起之前有人说她皮肤松弛，一脸苦相，眼袋疲惫，不像二八少女。

本来还以为是人家的偏见，现在和姜梨站一块儿，她虽然有自信在智慧上碾压她，可这容貌和气质，真就天注定。

“唉，你呀，先拿着令牌去别院等着，其它事我会替你安排。还有，以后别再穿白色纱衣，看起来不太吉利。”

不知怎的，她就加了最后一句话。

说完，又觉得后悔。

姜梨那么单纯，应该不会是故意穿白衣回来博同情，就像她当初一样。

“多谢姐姐教导，梨儿这就去成衣铺买身得体的衣服。”

姜梨笑魇如花，满眼感激，施施然行了个退礼，背影欢快而去。

这让薛芳菲阴暗的心思起了愧疚。

她真的怕，怕姜梨回来夺走她的一切，父亲的倚重、祖母的慈爱、柳家的交好，还有表哥叶世杰的厚爱，堂哥姜景睿的无条件维护……

相国嫡女，这个身份，在京都乃至全国，都可以横着走，五品以下的官，都得卖她个面子。

这是她原来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等到夕阳西下，人已经出了视线，她抬头望天，收回一滴惊心动魄的泪。

短短一柱香时间，内心备受煎熬，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若是姜梨不那么听话乖巧该多好，但凡她表现出一点不乐意，她都有理由说服自己，找杀手处理了她。

死人就该埋在地底下，出来蹦哒做什么。

她那么美，那么柔，那么纯洁善良，就该做个记忆里早死的白月光，这人吃人的世界，不适合她。

可是……

姜梨真的好善良，无条件信任她，实在下不去手。

姜府别院，在下人的指引下，姜梨乖乖坐在前院八角凉亭，吃着糕点等人。

“是珍馐馆的招牌点心——梅花酥吗？”

“回贵客，珍馐馆已经倒闭四五年，这是仙客来酒楼的小点心，据说厨子是以前珍馐馆的墩子。”

别院管家，细心为她添茶倒水，不住打量姜梨，心中既激动又难受。

像，太像了。

这坐姿和侧脸，简直和死去的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比如今的二小姐还要像啊！

“原来，这里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自嘲一声，落寞咽下这尝不出味道的点心，忽然，察觉到失态，掩饰性咳嗽两下。“咳咳，管家，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见对方还在盯着自己看，慌张拉起一侧袖子，遮掩下半张脸，刚换的朱红色广袖流仙裙，视觉冲击力太大，衬得她清秀甜美的脸蛋越发立体惊艳。

这样的神妃仙子，饶是活了40多年的管家，也是第一次见，啧啧感叹。

若这是他的女儿，定要当宝贝宠，这天下就没有不为她疯狂倾倒的男子。

“姑娘，敢问你姓甚名谁，家中可还有姐妹，是否婚配？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噢，不……”

管家的话卡在一半，懊恼地拍打脑门。

二小姐的客人，又这般气质不凡，定然是京都哪家权贵闭门不出的嫡小姐，哪里是他那招猫逗狗小儿子可肖想的。

他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管家大叔，你的儿子，他怎么了？”

姜梨放下戒心，手托半块梅花糕，放在嘴边，眯眼歪头询问的迷糊样，恰好被匆匆赶来的姜元柏收入眼中。

“珍儿！”

时隔那么多年，她的原配夫人，好似从未离去，又回到了当初，新婚燕尔，坐在凉亭悠悠等他，她弹琴时他看书，琴瑟和鸣，默契相伴。

她性子淡雅，很少穿红衣，只在大婚时穿过，只新婚夜的一眼，便叫他记了一辈子，惊艳了一生。

她不是不适合红衣，而是穿上后，太美了，他害怕被别人抢走。

如今，姜梨穿上红衣，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绝对是他们的女儿，只一眼，他便确认。

终于知道当初薛芳菲这个假女儿回府时，心头的那股怪异是怎么回事。

“你是……父……”

女子呆愣侧过头，手里的糕点掉落，唇瓣微张不张，姜元柏老泪纵横，嘴角嗫嚅，多么期盼她完整地喊出来。

“乖女儿，我是父亲啊，你终于回来了。”

“父亲！”薛芳菲重重提醒。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姜相国啊！”姜梨玩味恭维，她就是要刺痛他的心，让他永远失去自己，提醒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女声，代表她俩的立场，姜元柏的心像吃了黄连一样苦。

都是他的错，信了季淑然那毒妇的话。

亲生女儿认不得，假女儿聪慧过人，背后靠山大，又惹不得。

索性，她俩都在自己身边，还有机会弥补。

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