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城下,两军对垒。
李羽宸打马走在阵前,身后是穿着银甲的士兵,这一次他几乎带出了能出战的所有人。
幸运的话,今日就破玄明,不幸运的话……他李羽宸也要创造个幸运出来。
南国已经攻了两轮,一轮箭阵,一轮火油,玄明城墙已经是伤痕累累,可越国战士热血沸腾,宁死不退。
宋姜:“啧,这些人怎么回事,他们今天怎么这么刚硬。”
南国自然不知道越国人利用士兵对太子的敬爱和期待搞的心理战术,久攻不下,李羽宸也有些恼火。
“再刚硬,也是人,会累会松懈,传,再来一轮箭阵。”
正在这时,玄明城上立起一个长杆,长杆上绑着一个素衣女子。
宋姜:“嗯?那什么?我看着……是个女人?”
自打挨了那一闷棍,我短暂的晕过又醒来,我没有敢睁眼,依旧假装晕倒,手上却慢慢使力,试图挣开绳子。
绳子绑得很死,我的镯子在颠簸中被磕碎了一角,我的指尖触到内里的裂痕,皮肉被划破隐隐的疼。
镯子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刀片!
这是李羽宸出发前送我的镯子,是为了怕我受到伤害吗?
只是此刻我没时间深想,我用镯子里露出的那一点点刃,慢慢的割着绳子。
快了,快了。
突然,我感觉我被和一块细长的冷硬木头放在一起,是旗杆吗?这是要干什么?
我听到风声,鼓声,马喷气的鼻音,战甲摩擦声,我四脚腾空离地。
我慌忙睁开眼睛。
我的一只绣鞋掉了下去,四周是水洗般的、蔚蓝的晴空。
蓝天下,是整齐列阵的士兵,是裹着银甲的战马,我看到南国的战旗迎风飘扬。
那李,是南国的国姓,那李,是我丈夫和孩子的姓氏。
而旗帜旁,是南国的主帅,是威名远扬的太子,是目瞪口呆的——李羽宸。
我见过他站在茶楼门前嬉皮笑脸等我的样子;我见过他在清音馆双眼迷离满眼委屈的样子;我见过他红衣说亲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可我没见过他裹着战甲,站在人群最前面,站在满是干涸鲜血宛如废墟上的战场上的样子。
往前,是越国;往后,是南国。
这一刻,我清楚的意识到,他不单单是我的丈夫,他是将军,他是掌握生死的战神。
他是南国的守护者和野心践行者,他是开了刃的剑。
我无处可逃。
而他也是。
司徒玥冲城下大喊,“李羽宸,这人,你可认得?”
李羽宸带兵严厉,兵士鸦雀无声,只有副将宋姜凑过来。
“这女的谁啊?”
陆风打马上前,小声说,“殿下,让我去救吧。”
李羽宸没有说话,他仰头看着那高杆上的女人,小小的,依旧是一身红色的衣裳。
和他梦里无数次出现的样子重合。
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突如而来又消失不见的妻子,真的是她。
李羽宸死死地盯着那人,几乎要看出血来,他不怕中毒,也不怕身死,但他怕他想她,他怕他想要回去。
他若有了退意,那些没办法收到家信的普通士兵为南国而流的热血,就白费了。
舍家,全国。
司徒玥,“李羽宸,我告诉你,你最好立刻退兵,你们每晚一个时辰,我去她一件衣服。”
“怎的,你要让你的女人,在两国的兵土,在这朗朗乾坤下,受辱吗?”
这话像巨石一样砸在李羽宸心上,身后的士兵再也忍不住了,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宋姜,“我去,她真是你媳妇啊?”
李羽宸的手死死握住缰绳,恨不得把缰绳掐断。
宋姜:“退兵,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女人阵前退缩,按军法当斩,我宋姜,也丢不起这人!”
司徒玥笑了,“高风亮节的太子爷,你退,还是不退?”
天真的很蓝,我看到一朵漂亮的白云,被风吹散。
我低下头,和李羽宸四目相对,其实我站在高处,他在低处,我们离得很远,也看不太清。
但我知道,他流眼泪了。
我突然就释怀了,早年不告而别的误会,那年以为他不怀好意的误会,几日前撞见他与二公主的误会,好像都不过是很小的事,就算我们有这么多误会。
可我,还是爱他。
仔细想想,当时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怎么就……让我记了这么多年呢。
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天真的很蓝。
我看到白云再次被风吹散。
我想随着那云,去了。
和他成婚后,我也抱怨过二人不够亲近,想来我也有问题,总是殿下殿下的叫他,过于客气了。
我低下头,与他四目相对,我知道他听不见。
我说。
“夫君。”
我以生命为祭,愿南国得胜,愿你威名遍远疆。
你要带着我的那份,活下来啊。
绳子被手镯里的尖刃割破,我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一样从木杆上落下来。
我想了很多。
当年初见他,他站在灯下。
后来他说,我的名字好听。
破庙里,他护着我说别怕。
再遇时,他笑着说,小姑娘,跑什么啊。
清音馆,他把头垂在我肩上,求我放过他。
窗台前,他脆弱得像个孩子,求我嫁给他。
我还想到了柳月,她找到她的爱人了吗?
想到了夏芷婉,她会为我的离去而流泪吗?
还有我的孩子,李岁安,没享受过父母一天的爱,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到……我想到那个老头的破预言。
城墙上,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