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的酒有些醉人,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我怎么回的房里,只知道醒来时外边已近日落。
我唤了几声云锦,却无人作答,院里静悄悄的,竟不见一人。
几名侍女嬉笑着经过院门,我忙开口喊住她们:
沈昭沐那个,
侍女姑娘。
沈昭沐你们可有看到云锦?
侍女今日公子请了那位有名的说书先生回府,说是新岁将至,让大家都凑凑热闹,云锦现在估摸着也在那里呢。
侍女姑娘要随我们一道去吗?
沈昭沐你们先去吧。
侍女是。
我沿着东侧厢院前门的碎石幽径前行,穿过前边的花墙就是正院了。
正院灯火通明,说书先生恰巧讲至扣人心弦的转折之处,引得听众席下喝彩连连,掌声与叫好声相和营造出一派热闹之象。
我往人群里看了几眼,未曾瞧见月牙儿的身影,倒是云锦和金剑银剑正挤坐在一张长椅上,嬉笑声不绝。
银剑先生!那日你说无情捕头与临安公主在宫中长街相会,现在可否说一说后边的故事。
家仆是啊先生,说一下吧!
侍女说一下吧!
我呆愣着顿在原地,原本已经跨出去的一只脚也收了回来,隔着身后的一堵花墙,我侧耳细细听着说书先生的反应。
说书人哎——
说书人此言差矣。
说书人自古以来,我们说书人便仗着"一纸扇轻摇,一醒木定乾坤",游走于市井之间,将世间百态编织成扣人心弦的话本。
说书人关于无情大捕头与临安公主之间是否有情,抑或仅是外人揣测,鄙人不敢妄下定论。然而,那不入红尘的无情大捕头,是否心中已悄然住进了意中人,这便成了茶余饭后耐人寻味的话题。
说书人再者说,在座的各位都是神侯府中人,理应比鄙人更清楚才对啊。
砰”!
远处有烟花炸起,金灿灿的焰火如流星般疾驰而上,深邃的夜空被瞬间照亮,那一刹那的璀璨洒落在我脸上,我坐在门槛上,侧头靠着门框,双眼紧闭,任凭晚风拂过耳畔,带走心里的万般思绪。
踩在积雪上传出的细密的塌陷声朝我缓缓靠近,最后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当我睁开眼睛,与月牙儿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四周的喧嚣都失去了意义,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们彼此。
无情昭昭,我……
沈昭沐那位先生是你特地请回府的吧?
月牙儿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是哽在了喉咙里:
无情昭昭,除了儿时在娘亲身边,我从未与哪名女子真正亲近过。过去十余年里,我常在外办案,身边只有两个剑童,无暇思虑男女情爱之事。
无情唯有在面对你时,我才觉得自己像个有温度的人。
无情我并非铁石心肠。盛世未必太平,乱世必多风雨,我曾想过,若今生站在你身侧为你撑伞的人不是我,我也会将伞双手奉上,只愿你一生安好,得偿所愿。
无情那日在东极海你哭着说如果没了我,你也绝不独活,我心中是欣喜的。我想做站在你身侧撑伞的那个人,想有朝一日,可以堂堂而立,与你拜天地,抱起你,共同跨过洞房花烛的门槛。
无情有时候,我希望将过去都斩断,那些梦魇,只有我记得,就由我背负。
无情可我似乎忘了,我的昭昭早已不只是儿时胆小迷糊的样子了。我不在身边时你也可以独当一面,勇敢的保护身边的人。当我看到你拔剑的样子、染血的样子,我就在想……
无情她不再只是我身边的星星,她荧煌照夜,明艳无匹。她是我的太阳,是我的信念所在,光亮来源。
月牙儿哑着声音,红了眼眶,缓缓道:
无情你可愿回到我身边,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他轻轻摊开手,一块玉佩赫然躺在他的掌心里。
我没有接过那枚玉佩,而是推开了身后暖阁的门,将他拉进了房中。
沈昭沐这是师姐调制的青莲解毒膏,可解百毒,你每日沐浴后让金剑或银剑替你抹在伤口上。
不知是不是我在外头坐太久了手指冰凉的缘故,我的指尖刚触到月牙儿的肩上,他便轻轻抖了一下。
我放下手中的药罐,将手覆在汤婆子上暖了暖,转过身时才发现,月牙儿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眸中的落寞之色被我尽收眼底。
我将青莲解毒膏一点一点,细细涂抹至伤口上。
无情昭昭,我刚刚所说之事,你可愿答应我?
沈昭沐不愿。
我边说着话边向他靠近,刻意的凑在他颈边,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后,压低了声音:
沈昭沐把眼睛闭上。
他虽迟疑了片刻,可还是顺从的闭上了眼。
我一只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俯身轻柔的吻在他的伤口上。
月牙儿浑身一僵,他没有说话,垂眸直勾勾的看着我,幽深的眸子里丝毫不掩自己炙热的欲·念。
他忽然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身来,推着我接连后退了几步倒在榻上。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月牙儿熟悉的气压压了下来,眉眼也近在咫尺。
纤细的腰肢抵着有力的臂弯,他的胳膊渐渐收紧,我与他的身子紧紧贴合在一起,肆无忌的感受着彼此滚烫的体温。
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热气在我与他之间弥漫开来。
房中满室静谧,他动作未停,我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他灼热的呼吸声,我的神智似乎也不清明了,无意识的张开手臂轻轻圈住了他的脖子。
我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他。
这就够了。
良久,他气息凌乱着松开了我,在我耳边微喘着。
青纱帐内,我与他衣衫半解,我抬眸看他,发现他眼里皆是艳光。
无情昭昭……
沈昭沐不愿。
沈昭沐我从未真正想过与你分开,你要我如何答应你?
眸光流转间,我看出了月牙儿眼里的意思,在他再次欺身下来时伸手抵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沈昭沐现在,不行。
沈昭沐你的伤还没好。
无情好。
无情一切都听你的。
我坐在床边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衫时,月牙儿从身后搂着我的腰肢将我拉进怀里,头轻轻斜靠在我的肩上。
他破天荒的主动与我提起那日彻夜未归的事。
无情昭昭,那日在长街上,临安主动与我提起官场之事和你的安危,以此为要挟,想让我求陛下赐婚,与她成婚,许是有下更后喝昏了头的打更人瞧见了,才会生出我对临安有情这种风言风语。
沈昭沐那你如何回答的?
月牙儿轻笑了一声,在我脖颈后亲了亲,低声道:
无情我说,我家娘子不劳公主费心,我自会护着她。
沈昭沐谁是你娘子?
我转过身作势要打他,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
无情系上了我的玉佩,自是要当我娘子的。
低头看去,腰间不知何时系上了那枚玉佩。
无情那日你将它还给我,我当真以为你不要我了。
月牙儿眼下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任谁看了应该都不会将他与名震江湖的“四大名捕之首”联想在一起。
沈昭沐那日我也有不对,补偿你一下。
我捧着他的脸在唇上轻啄了一下。
屋外忽然传来银剑的声音:
银剑姑娘!
我慌乱的看了一眼月牙儿,指了指我胸前尚未整理好的领口。
月牙儿顷刻间便沉了脸。
银剑在看到无情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了一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认命似的低下了头。
银剑公子……
无情银剑,我新写了几个案件,就摆在小楼东侧的书架上,你明日便着手调查吧。
银剑是,公子……
躲在拐角的金剑暗自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苦着一张脸的银剑。
金剑银剑,你要我怎么说你呢,叫你别进去,我是拦都拦不住啊。
沈昭沐银剑!
沈昭沐等一下!
银剑姑娘?
银剑你怎么出来了?
沈昭沐你曾说想吃师姐做的桃花糕,我带了些回来,明日让云锦送到小院给你。新岁将至,你与金剑安心去玩就成了,不必理会月牙儿方才说的话。
银剑瞥了眼房门口的月牙儿,又看向我:
银剑可是……
我回头看了眼月牙儿,又转头给银剑使了个眼神。
沈昭沐他听我的,你放心吧。
银剑谢谢姑娘!
银剑又探头看了一眼月牙儿:
银剑谢谢公子!
无情昭昭,你这样会惯坏他们的。
沈昭沐他俩也不过是才十几岁的孩童,哪有不贪玩的。
无情你这样当面驳我的令,让我情何以堪?
沈昭沐面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无情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