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恨水面无表情,只是手指还在一直轻轻的摩挲着戒指,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只是,他看向天官的眼神,微微的动了动,那不是心软或怜悯,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于物伤其类的悲悯。
“所以,今日所谓的围杀苏暮雨,逼暗河就范的局,从一开始……就是你们设下的?”天官的目光扫过苏昌河,“目的……就是为了清除我和地官这两个‘障碍’。”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针对他俩的死局。
天官只觉得苏昌河很可怕,因为……这个计划的想法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却是被人将计就计了。
呵~刚刚地官说得没错,今夜确是一个死局,神仙难救——只不过,那应劫的对象并不是苏暮雨,而是他们自己。
“是啊。”苏恨水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即便,苏暮雨当真失手被擒,也不过是……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他顿了顿,眼神越发沉寂,“只不过,那被引入瓮中的……不是他苏暮雨,而是……影宗。”
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影宗,易卜这个人……刚愎自用,影宗已经在萧氏皇族的阴影下日渐凋零,他却还沉溺于不切实际的旧梦。
如果不是看到了希望,认识到苏昌河和夏世安,苏恨水或许也会和天官、地官一般,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
天官望着苏恨水,眼中情绪翻涌——有恨,有不解,或许,还残存着一丝早已经被野心与时光磨蚀殆尽的同门之谊:“水官……你们……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你是不是忘了……提魂殿最初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苏恨水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没忘,只是这提魂殿……不要也罢。影宗也好,暗河也罢,都不过是夹缝中求存的影子。”他终于说出来了,“天官,你和地官只是看到了夺回权柄,可我却是看到了你们都没了往日的模样,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陌生。而易卜……他的路,从一开始就走偏了,和他合作只不过是又一个深渊。”他是痛心,是迷茫的。
他顿了顿,看向苏昌河和苏暮雨:“至少,我认为苏昌河所图的,比易宗主那虚无缥缈、依附他人的影宗再次荣耀的梦,更实在一些。暗河想要的‘新生’,或许才是愿意改变之人,真正可循的方向。”
“新生?”天官嗤笑,气若游丝,“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在泥沼里挣扎罢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眼中的光彩开始涣散,苏恨水的那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能撑到现在,全凭那一口不甘心的怨气。
苏恨水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蹲下身来,“睡吧,”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道,“你已经很累了。”
天官的意识在那一把低沉如晚风的嗓音里逐渐模糊,最后感知到的,似乎是苏恨水微凉的手,轻轻的覆上了他未能瞑目的双眼。
纵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诛杀天官与地官,且亲手了结了这一切,可苏恨水心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浮起一阵钝痛与悲伤。
苏恨水……终究是三官之中,心最软的那一个。
天官的身躯彻底失去生机,软软倒在地上,孤虚之阵的浓雾还在遮蔽着里面的一切,然而血腥气却已经弥漫开来,与湿冷的雾气交融,显得格外粘稠而沉重。
苏恨水保持着蹲姿,指尖从天官眼皮上移开,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抹悲悯与疲惫已经被深深的掩藏了,只剩下惯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冷漠的疏离。
“好了,”他站起身,转向苏昌河,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稳,“我们……继续吧。”
苏昌河点了点头,并未过多留意苏恨水那细微的情绪波动,只是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阿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看向身后的人,“慕婴~看清楚他的模样了吧?”
“不算多么值得铭记的长相,”已改名为慕婴的红婴傲然挑眉,“勉强记住了个九分吧~”
“很好。”苏昌河唇角勾起一抹近乎邪气的笑。他又看向慕青羊,都不用他多说。
慕青羊就掏出化尸水,上前直接把天官的尸体给化去了。
苏恨水一直静静看着,没有作声,只是在天官身躯开始消融时,他默默的转开了脸。
滋滋的轻响伴着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在雾中弥漫开来。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地上便只剩下一滩缓缓渗入石板缝隙的暗色水渍,连半片衣物也没有留下。
苏恨水转回脸时,地上已经空空如也,只有雾气依旧缓缓流动,他眼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
苏昌河走上前,拍了拍苏恨水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阿水,接下来的事……还得靠你了。”
苏恨水抬眼看向他,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没能真正笑起来,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而稳:“……嗯。”
眼前的这个人……值得他这样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