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崩

对于这样的要求，苏暮雨自然是很清醒的，即便暗河与影宗真同出一源又能怎么样？

明明，一开始就是分工不同的部门，这样的是怎么着也轮不到暗河来插手。

再说了，这件事本身就背离了暗河和影宗本身建立的初衷。

都是为了拱卫北离萧氏皇族的统治，而现在却要出手去杀皇室中人，这要说没点私心，苏暮雨是不信的。

“影宗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守卫天启城，拥护萧氏皇族的存在吗？如今怎么想要杀琅琊王？这般违背理念的事……”苏暮雨目光如炬的看向易卜，“想来～应该是易宗主自己的私心吧？既是私心，那便需要交换筹码。”

惹怒北离萧氏皇族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暗河……很可能就会被彻底抹杀掉，影宗还真是好算计，毒辣得很。

易卜只觉得有趣，他也想听听苏暮雨能说出些什么来，“那你……想要什么筹码？”

“你刚刚所说的那些都必须从这世上彻底抹除。”苏暮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自此之后，暗河与影宗，两不相干。”

风险越高，索取的筹码，便必须有足够颠覆格局的分量，他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切割与自由。

当然，苏暮雨也知道易卜不会答应的。

堂内的空气，因苏暮雨这毫不退让、甚至堪称“狮子大开口”的要求，瞬间降至冰点。

易卜脸上那抹虚伪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后的阴沉，“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看来……今日之事，是谈不成了。”

“易宗主，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要我们暗河做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苏暮雨站起身，语气平静又带着犀利，“琅琊王是北离军武第一人，朝堂之上，皇帝都要让他三分；江湖之上，他是雪月城城主百里东君的师兄。杀他……等同于同时得罪整个朝堂与江湖，举世皆敌。”

易卜脸色骤然僵硬，眼中厉芒急闪。就连那道始终沉寂的围帐之后，那模糊身影的动作，似乎也突然凝滞了一瞬。

“我不认为……”易卜的声音已彻底冷透，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意与轻蔑，“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他觉得苏暮雨，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暮雨轻蔑地嗤笑一声，不再多费唇舌，他转身欲走，却在即将踏出门槛的刹那，脚步蓦然顿住。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易卜与那道厚重的围帐，声音清晰而冰冷地传来：

“若有关暗河的任何消息，出现在江湖之上……那么，走投无路的我们，会将天启城，作为第一处‘落脚之地’。”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暗河，本就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

“或许天下之大，再无我等容身之所。”苏暮雨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淬毒的冰锥，“但在此之前，我们会让影宗——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拼的，不过是个鱼死网破。

苏暮雨就想知道，易卜有没有承担这等后果的觉悟。

狠话撂下，余音犹在森冷的厅堂内回荡。

苏暮雨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易府那扇沉重的大门，身影迅速没入门外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浊清公公拉上兜帽，缓缓从围帐后的阴影中踱出。

而一旁的易卜，终究没能压住心头的邪火，猛地将面前的桌案掀翻，杯盏茶壶碎裂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真是……看了一场好戏啊。”浊清公公对满地狼藉视若无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欣赏，“苏暮雨……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有胆魄，够聪明，武功也高。”他毫不吝啬地夸赞着，仿佛方才剑拔弩张的对峙只是一场值得品评的戏剧。

易卜胸膛剧烈起伏，强压住喷涌的怒火，喘着粗气道：“他方才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你的存在，你没有刻意隐藏你的气息吗？”按理说，那围帐与暗室设计巧妙，从外面更是难以窥探。

而苏暮雨进屋后的言谈举止，处处透着一股面对未知威胁时的谨慎与防备。

“看来，是你小瞧他了。”浊清公公摇了摇头，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在他进来之前，我就已经用眠息功彻底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他陈述着事实，语气里却没什么挫败，反而有种遇到意料之外‘惊喜’的玩味，“方才我便说了，他武功很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与感知……还真是，让人既羡且妒啊。”

浊清公公对今日影宗，尤其是易卜的表现，显然颇为失望。夸下海口，自以为掌控一切，结果却被一个年轻后辈在自己的地盘上，用气势和言语生生镇住，险些下不来台。

看来，这影宗……还真是落魄了。

浊清公公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与冷意：“易卜，往后……多拿出些真本事来吧。莫要再让大皇子殿下……失望了才是。”

这话语不重，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易卜心头，让他满腔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

浊清公公不再多言，兜帽微动，似乎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又仿佛只是望向苏暮雨离去的方向，随即慢慢悠悠的离开了。

只留下易卜一人，站在碎裂的杯盏与倾倒的桌案之间，脸色青白交加，袖中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今晚的夜色……好像更加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