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即使深陷泥潭，他也竭力刻画纯白的倒影。

——【题记】

哈利睁开眼，脑袋昏昏沉沉。他打起精神努力回想：小天狼星、邓布利多、卢平、西弗勒斯、弗雷德……都活着。不，他是在找……

“复活石戒指！”他从床上猛然弹起，惊恐地四处张望，“戒指，戒指在哪里？！”

“冷静点，哈利。这是我的办公室。”黑发男孩坐在旁边批改作业。与其说是办公桌，倒不如说那是更大的课桌，“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魂器，它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萨尔布置了半卷羊皮纸的作业，关于黑魔法的一些理解。对学生来说不多，他更看重质量。

哈利好半天才缓过来，恐惧席卷全身，裹挟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昏迷在冈特古宅，难道是萨尔把他带回来的？可他明明从未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行踪！

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却发现其中空无一物。

“魔杖在你手上？”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是第一个。”男孩飞快地书写评级和评语，轻哼一声。他已经明确警告过哈利，对方仍旧一意孤行。魔杖确实在他手上，但他目前不打算归还，“我似乎提醒过你，魂器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当然知道。”哈利敛去眸中怒意，语气平静，“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保护谁？”黑发男孩怒极反笑，“同龄人接触不到。你们家长，包括凤凰社那些人，同样所知甚少……呵，现任校长已经沦落到需要你来保护的地步了？”

“你懂什么！”哈利激动得用力锤桌子，“邓布利多是当代最伟大的巫师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无懈可击。一旦他落入伏地魔准备好的陷阱，食死徒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萨尔漫不经心地笑着，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他极度愤怒时的表现，“哈利·波特，魔法界一群乌合之众把你捧上神坛，你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

“救世主”这个词，宛如一把利刃插入哈利的心脏。他憎恶这个称呼。明明他失去了最爱的父母，却换来魔法界普天同庆。他们在酒馆觥筹交错，阖家欢乐举杯庆祝，多么讽刺！他们凭什么这么称呼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应该引以为傲？！

“别跟我提这个可笑的称号！”哈利怒火中烧，“如果在你眼里，我只是你口中乌合之众的一员，我也没必要与你争论。”

“那么，你想表达什么？”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蕴含魔力，尾音微微上扬。萨尔神色温和地给出第二种可能，“和现任校长相比，你的命不值钱？”

“我来自胜利后的未来。”哈利强调他的经历，“对抗伏地魔这个方面，我的经验当然多于现在的邓布利多教授。由经验丰富的我独自处理，才能最大化利用资源，降低风险，不是吗？”

“经验丰富？”萨尔戏谑地看着坐在自己床上的哈利，心道我找到昏迷的你时可没发现这些特质，“你说服校长也是这套说辞吧。”

哈利自知理亏。无论如何辩驳，他的失败都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位置？”哈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生硬转移话题并抛出疑问。

“我的标记不是摆设。”萨尔的解释很是敷衍，“一旦受伤，我能感知到。”

“我不是你的宠物。”

不许监视我，不许控制我。哈利·波特是自由的，从来都是！

“你是学生。”萨尔把批改好的作业收入抽屉，“作为教授，保护学生是我的责任。”

“我也不是学生。”哈利再次强调，“我来自十三年后，毕业整整十年！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好吗？你以为我想管那些魂器，你以为我上杆子找伏地魔单挑？你以为我不能逃亡到远方，任由那个人把我的亲朋好友屠杀干净？”

“我必须申明，若非有我插手，你现在可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黑色瞳眸中只有无尽的冰冷。他对学生有一定容忍度，但这件事早已触碰到他的底线，“作为你的救命恩人，对你提出一些要求相当合理，不是吗？”

“……什么要求？”

“把你知道的魂器全部告诉我。”萨尔毫不客气，“一份情报换你一条命，很公平。”

又是魂器。如果先前哈利只是疑惑，现在不得不转变为怀疑。说到底，他并不信任萨尔。复活石戒指下落不明，就怕他收集魂器别有所图，魔法界可经不起第二个伏地魔折腾。

“赫奇帕奇的金杯，保存在古灵阁。”哈利坚定直视萨尔的眼睛。他同样在赌，赌萨尔不会对在校生使用摄魂取念，哪怕是名义上的，“我只记得这么多。”

“你不适合说谎。”萨尔垂下眼睑。无需摄魂取念，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哈利如同一张白纸。他的声音清冷，毫无温度，“我不会奢求你的信任。与之相对，你也同样无法取得我的信任。”

哈利凝视着与之相处整整一周的男孩，和过去早已大不相同。萨尔彻底接纳教授这个角色，对哈利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可现在，面前这位比他矮一个头的黑发男孩身上，分明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场。哈利相信感情。但他同样害怕，对方找到了真正的锚，并恰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伏地魔会蛇语。”这是对萨尔要求的信任的回应。

“很好的理由。”萨尔扬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一周禁闭。我需要随时监测你的状况。关于你的违纪行为，我会参考邓布利多校长的意见给出处罚方案。”

哈利直直盯着他，不语。

萨尔随手将魔杖抛回给他：“这个还你。没我的允许，你出不去。”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黑魔标记，也是你做的。”

“未成年巫师的魔杖上有踪丝，你应该清楚。”哈利表面镇定，脑海里波涛汹涌。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将这件事和他联系在一起。很快，他就想明白原因：抢来的魔杖也在自己的口袋里。

“只有邓布利多[恰好]去应付魔法部的饭桶们，你才能放心解决这个隐患。”萨尔对于霍格沃茨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校长对你的关注不比我少。更何况，出事的麻瓜街道离翻倒巷不远。”

“我就算现在撇清关系，恐怕也晚了。”哈利有些沮丧。他在傲罗司也是如鱼得水，为何偏偏在这个人面前不堪一击，“我真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时代能产出你这样的怪物。那个人的魔杖也在你手里吧。”

“呵，我也想不明白，翻倒巷的黑巫师居然会被一个挥舞宝剑的学生夺去魔杖。”他拿出那根魔杖，漫不经心地把玩，话语里尽是对黑巫师们的鄙夷，“甚至恰巧是个食死徒。这种货色，居然也能被人瞧上。”

哈利是专挑那人下手的。出勤的那些年，他和不少食死徒余党交过手，那个恰好是最合适的目标：独行、疑神疑鬼、瘦弱。所以他找了个犄角旮旯，进行一波完美的偷袭，随后拿走了他的魔杖。

“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萨尔注视着那根魔杖，“你杀了他。我以为你会留手。毕竟，以魔法部的角度看，他是无罪。”

“他是食死徒。”哈利咬牙切齿。

“魔法部正在排查所有出入翻倒巷的巫师，以及可能与之相关的……比如邓布利多。”萨尔讽刺的嗤笑一声，“显然他们觉得这位伟大的巫师在偷偷练习一些不入流的黑魔法，造就伏地魔卷土重来的假象，为自己的权势铺路。”

“邓布利多教授能够解决。”哈利移开目光。哈利相信，这种场面于敬爱的校长而言只是小打小闹。

“这倒不错。”萨尔赞同地点头，“邓布利多回来后，就会立刻排查这段时间霍格沃茨的出入情况——不必怀疑，这是校长的权限——轻易锁定到[恰巧]离校的你身上。”魔杖在他的手中化为灰烬，“我猜，他若得知你亲手杀人，恐怕不会太愉快。”

哈利没有出声。他想起邓布利多用生命布下的局，利用老魔杖的交接规则，用伏地魔的咒语杀死了他自己。直到战争结束，他从未使用过死咒，也从未杀死过一人。

他依然记得，魔药学教授一向阴沉的脸上多了几分悲凉，质问那位正在筹划死亡的老者：那么我的灵魂呢，邓布利多？我的呢？

邓布利多以生命为代价，带领他们走向许诺的未来。可他偏偏无法放下过去，辜负他们的奋不顾身。这几次见面，邓布利多并未向他提起有关爱的论调。或许他已经明白，哈利回到这里的原因，同样是爱。

思绪混乱的他，甚至没有抓住〖校长权限〗这样明显的漏洞。

“别告诉校长。”哈利闭上眼睛，“求你。”

无论遇到什么事，这个来自未来的少年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用如此卑微的语气恳求他。

萨尔轻轻叹了口气。当他在冈特老宅发现哈利时，他确实很生气。不仅是因为哈利独涉险境，更气自己疏忽大意，没有做好保护措施。而现在，面对这样的哈利，他甚至没办法升起一丁点怒火。

“睡一觉吧，哈利。”萨尔轻声安抚，“我答应你，不告诉校长。”

说服哈利乖乖躺下后，萨尔摸摸他乱蓬蓬的头发，转身离开。

创始人权限高于现任校长。他只需要稍加改动，将哈利的离校时间延后一天就好。

“似曾相识……”萨尔抱臂站在走廊画像的死角喃喃自语，眼中充满迷茫，“为什么，即使是现在的我，面对那个格兰芬多的孩子，仍有如此强烈的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