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说的时候不反对，非要抱着她跑那么远，把她弄到悬崖边上来说，像一只别扭小狗。
斛斯蓉对着苏昌河点头，柔声说：“好，只要你变回我熟悉的那个苏昌河，我就不收回。”
变回那个说要带着暗河走向彼岸的少年。
现在的苏昌河不知道眼前人说的变回去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按她所说的去做，她让他做什么，他都想满足她。
“你还记得我之前教过你的清心诀吗？”
斛斯蓉问他。
他第一次走火入魔后，她曾在暗河给他念过清心诀，这套口诀是专门用来平复心绪，安定心神的。
修行大家甚至可以以此诀达到心境澄明，物我两忘，羽化而脱离凡世的修行境界。
苏昌河不语，他眼前浮现出一些模糊记忆。
斛斯蓉等了一会儿，正打算再一字一句地教他念一遍时，就听见他嘴唇微动。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少年低沉的嗓音徐徐流淌在空谷山风之中，他一字不差，背出了她教他的全部清心诀。
苏昌河就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背了一遍又一遍清心诀。
他盛满邪戾猩红的眼睛渐渐回归澄澈，周身魔气渐弱。
眉目之间又有了真正的苏昌河的影子。
许久，他口中念诀的声音停下。
斛斯蓉听见他唤自己：“小居士。”
清心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余韵似乎还缠在耳边，混着山崖边特有的、带着草木与夜露湿意的风。
“嗯，我在。”斛斯蓉应他。
这一声应答之后，两个人之间又陷入寂静，耳边只剩山间隐约的风声，他们静静望着彼此。
崖上静极了，连方才喧嚣鼓噪的魔气也仿佛被这流水行云般的口诀涤荡干净，只余下空谷细微的虫鸣，和彼此间几乎可闻的呼吸声。
斛斯蓉不敢再说多的话，看着月色映入苏昌河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是她熟悉的模样。
斛斯蓉紧绷的肩颈终于几不可察地松了下来，那口一直提着的气缓缓吐出，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一小团白雾。
她看着他，看着那双曾盛满邪戾猩红、此刻却如被山泉洗过、渐渐透出原本墨玉般底色的眼睛。
那里面映着黯淡的天光，还有她自己小小的、清晰的影子。
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鸷与狂躁淡去了，属于原来的“苏昌河”的轮廓，正一点点从魔气的泥沼里挣脱出来，清晰可辨。
“苏昌河……”她轻声唤，试探着，带着终于尘埃落定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柔软。
苏昌河眨了眨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似乎刚从一场漫长的迷梦中苏醒，正费力地辨认着眼前人与周遭。
那眼神起初是空的，旋即，一点点暖意和困惑浮了上来，像冰层下终于开始流动的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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