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九龙小区门口开了一家宠物诊所。

主业治疗宠物疾病，副业托管、洗剪吹。

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姓张。

是小区里治安管理委员会的会长兼隔壁理发店店主。

你喊他张先生。

他带来的病人是一只还在幼年期的边牧，名字叫小一。

那是一只极其可爱又漂亮的小家伙，尤其被它用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一看，任何人都会立刻被折服。

你当然也不例外。

小一的病症很简单，就是因为新换环境后引起的短暂不适应。

“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吃药。”你扳开小家伙的嘴看了一眼，随口问一句，“它胃口怎么样？”

“额，挺好的。”张先生和狗对视一眼，迟疑开口，“吃了一小碗叉烧饭，又喝了一杯冻柠茶。”

“算是胃口好吧……”

你检查边牧的手一顿，随后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三分钟后，张少祖和小一低垂着头，排排坐在你面前听训。

小一蹲在地上，巴拉巴拉张少祖的裤脚：哥哥，这个姐姐说得好像挺有道理，那我以后……

张少祖无奈扶额：可是，信一，你是人啊……

在你好不容易念叨完后，张少祖携信一“落荒而逃”。

第二个客人是一只大型德牧。

一天清晨，你刚来上班，就发现它晕倒在你的店门口。

没有主人，也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你甚至不确定它是不是小区里的狗。

不过，你看着德牧满身伤痕和微弱起伏的胸膛，只觉得又难过又愤怒。

它会成这样绝对是被人虐待过！

为什么会有人伤害小狗！

你把它搬到店里，开始给它着手检查，越检查越心惊。

这只德牧不仅经历过给非人的虐打，从它焦黑的皮毛来看，还被放火烧过。

你帮它处理伤口，又给它输了液。

在你的照顾下，德牧逐渐苏醒。

但或许这只德牧因为过去的种种虐待不太相信人类，它睁开眼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呲起牙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你安抚好久，它才终于勉强地摇了摇尾巴。

就这样，德牧在你的店里住了下来。

某天隔壁理发店店主张先生上门拜访，他家小一感冒了，想找你开点感冒药。

你应了一声，正准备去拿，就听见背后一阵窸窣响声，扭头看见德牧从叼着药，哒哒地跑过来。

张少祖和德牧对视片刻，然后蹲下来伸手，似乎要摸它的头。

你想制止：“张先生，它怕生人……”

诡异的是，德牧虽然警惕地盯着他，但并没有拒绝张少祖的抚摸。

“没事的。”张少祖抬起头对你笑了一下，温和道，“不用担心。”

可转天，德牧就失踪了。

你扯着嗓子在小区里和小区附近喊了一遍又一遍小黑。

无狗回应。

冬日的天空灰暗得极快，不到六点，黑色已经成为周围环境的主色调。

头顶的路灯在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后，啪地亮起。

你无助站在灯下，干哑的喉咙隐隐能尝到几分血的腥气，酸胀的双脚提醒着你的体力即将告罄。

又是一个十分钟，一个一无所有的十分钟。

你终于撑不住，扶着路灯有些崩溃地蹲了下去。

一只受伤的德牧能去哪？

它既不熟悉周围的环境，身上也还带着伤。

更重要的是，因为它一直很反感绳子与项圈，你从来都没给它带过，毕竟它的活动范围没有离开过你的小店。

你前两天可是听张少祖说，九龙小区最大的开发商狄秋因为妻女被狗咬伤，所以严令禁止有人遛狗不牵绳不带口罩。

违规狗一经抓到，通通打死。

万一，万一，德牧被抓到……

你不敢细想，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巨大的恐慌都快要将你淹没。

忽然，背后传来灌木丛被拨开的细碎声响。

你回头看见一只银灰色的缅因猫正穿过低矮的灌木，迈着猫步向你走来。

它半昂着脑袋，尖尖的耳夹笔直地竖起，眼睛微眯，步态优雅，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猫脸却硬是让你觉得无比眼熟。

好像在那里见过。

缅因披着夜色走进暖黄色的灯下，直到这时，你才看清它的嘴里叼着一撮东西。

是一搓极短的黄黑色毛毛。

缅因蹲在你的旁边，伸出爪子，沉稳地拍了拍你的手臂。

虽然缅因不会说话，但你从它的动作和眼神中看懂了它的意思。

你伸出手，摊开手掌。

它低下头，将嘴里的毛轻轻吐到你的手上。

这是，德牧的毛。

你惊讶地捂住嘴，看着正悠闲舔毛的猫咪问道：“你知道它在哪里对不对？”

缅因歪头盯着你看，似乎在思考你的说话内容。

你这才想起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只小猫咪，虽然它的身材已经算是猫中巨人，但依旧不能改变它听不懂人话的事实。

“算了，我怎么会期待一只猫回答我呢？”你苦笑一声，无奈地扶额。

但让你没想到的是，银灰色的缅因眨眨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的听懂了吗？你有些吃惊，但还是抱着希望开口。

“你能带我去见它吗？”

这次缅因回得到时候很快，它摇头拒绝。

“不能吗？”你失落地低下头，“那你能告诉我，它现在安全吗？”

缅因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从它的视线中硬是看出几分慈祥。

好在这次它点点头。

你的心放下来一大半，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是它不想见我，还是……”

毕竟养了德牧快两个月，又是个活物，怎么样都处出了感情。

算了，无论如何，只要德牧平安就好。

你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双脚，准备离开回家。

“哦，你要送我回去吗？”你看着寸步不离跟着你的猫猫，忍不住放软了声音。

缅因慢条斯理地舔舔爪子，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那可真的太感谢你啦！”你摸摸它的头，在缅因突然呆滞的表情里站起，轻快地向前走去。

走出几步后，你回头发现猫咪依旧蹲在原地，似乎正处于一种宕机状态。

不由得喊了一声：“咪咪？”

缅因耳朵尖抖动两下，似乎打了个哆嗦，迈着猫步追了上来。

少女和猫咪的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被逐渐拉长。

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般飘摇落下，穿过纤细繁茂的树枝，流淌出一地岁月静好的静谧。

缅因将你送回店门口后就消失不见，而此后你也再也没见过它。

不久之后，在偶尔来串门的隔壁理发店老板的养子信一身上，你看到一撮长长的银灰色毛毛。

“张先生养什么新宠物了吗？”你拿出糖果给小孩吃，同时顺手将他胳膊上的毛捡了下来。

“猫还是狗？”

“没有啊。”信一剥糖纸的动作一顿，心虚地摇摇头，然后理直气壮地开口，“大哥才不喜欢除了小一之外的其他动物。”

“除了小一，他连碰都不碰其他动物！”

“可能是我昨天喂流浪猫的时候不小心粘到的。”

你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小骄傲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

“医生，能帮我看看我家狗怎么了吗？”

你抬起头，看见一个长相硬朗，留着半长黑发，身形精瘦的男人抱着一只金毛幼犬走了进来。

还没说话，旁边的信一忽然眼前一亮：“tiger哥！”

“你们认识啊？”你好奇地问。

“系呀，tiger哥是大哥的兄弟，就住在隔壁庙街的架势堂小区。”信一揉揉鼻子，向你介绍，“开墨镜店的呀！”

你看着他脸上的大墨镜，恍如大悟：“哦，你和张先生饭墨镜都是从他那里进的货吧！”

“诶，信一，你怎么在这儿？”被称作tiger哥的男人愣了一下，旋即把怀里恹嗒嗒的金毛幼犬放到桌面上，“算了，等会说，医生你给我家狗看看，怎么这两天都吃不进去饭。”

“还一直嚷嚷着牙疼。”

“好。”

你点点头，走过去简单看了一下幼犬的状况，小狗很乖，不但没有任何反抗，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你的指尖。

“我去拿一下检查工具。”

信一凑上来看这只金毛幼犬，他像小狗似得在这只有气无力的却还是坚持翻他白眼的金毛犬身上嗅来嗅去，然后乘着你还在拿工具，脸上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嘿嘿，十二你也有今天！”

听见他落井下石的话，小金毛气的汪汪直叫，张开嘴就要去咬信一戳它的手指。

信一怪叫一声，抽回手。

tiger哥找了个凳子坐下休息，一点都不想掺和两个幼稚鬼的打闹。

“怎么了？”你听见动静，赶紧拿着工具从隔间里走出来。

“姐姐！”

信一扫了一眼气的尾巴尖都立起来得十二少，立刻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

“这只狗好凶啊，你可要小心点。”

“要是姐姐受伤了的话，我会心疼姐姐的。”

他拉着你的手，疯狂给你上眼药。

反倒是你看着他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觉得莫名眼熟，一时间有些走神。

小金毛破口大骂，但落在你耳中只剩下一连串的汪汪叫。

这个信一！就是仗着他十二少现在不能说话！怎么能在漂亮姐姐面前这么摸黑他呢！

回过神来到你怕它摔下来，赶紧把它抱在怀里安抚：“乖乖别生气，姐姐知道你是最乖的宝宝对吗？”

金毛幼犬委屈地呜咽两声，把头埋进你的颈窝，在你看不到的角度挑衅似的瞪了信一一眼。

它的小动作没有逃过tiger哥的眼睛，男人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无声地笑了一下。

信一在旁边看得牙痒痒，正准备继续阴阳十二少，却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好了，信一，你就别气小十二了。”

是隔壁店的张先生。

你看见他和tiger哥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过来揉揉信一的头。

怀里的金毛幼犬看到他忽然变得很激动，大眼睛亮晶晶的，小尾巴摇得都快要飞起。

张少祖笑着伸手撸了一把狗头：“好孩子。”

信一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张先生和小十二认识？”你看着表现出意外亲人的小金毛，忍不住问了一句。

“系呀。”回答你的却是tiger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你们旁边，伸手使劲地搓了搓金毛幼犬的脸。

“是龙卷风，啊，就是阿祖先捡到的这小子。”

“但他家里已经有信，额，小一了。再加上我看着他挺可爱的，就给要过来了。”

“就当陪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咯！”

小金毛的脸被tiger哥捏扁搓圆，却一点没反抗，反而在男人调侃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安抚似的伸出爪子盖在tiger哥的手背上，口中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仿佛无言的安慰。

“知道啦。”tiger哥揉揉它的狗头，像是感知到了它的心意，“你给我养老嘛！”

你没有觉得多奇怪，毕竟现在很多人把宠物当成孩子养，偶尔说些这种话也正常。

你很快给小十二检查完了，发现它的牙缝里卡了很细很细的鱼刺，如果不是手里的电筒足够亮，你可能都会忽略。

拿着镊子拔出来后，这才发现这个鱼刺上细下粗，扎在牙龈里肯定疼得不行。

站在一旁的信一一脸牙疼地摸摸自己的脸。

“行了。”你冲tiger哥点点头，“小十二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这根鱼刺。”

“以后吃的话注意一点，还有尽可能不要给它这个年纪的小狗吃太尖锐的食物，像什么鸡骨头一类的。”

你把在你怀里高兴得转圈圈的小十二放到tiger哥怀里，叮嘱道。

“好的，谢谢医生。”tiger哥认真地记下，“医药费多少呢？”

你飞快地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理发店老板，他今天没有带墨镜，那双好看的眼睛和你撞个正着，里面那并不明显笑意让你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这是小问题，你又是张先生的朋友，就算了吧！”你摆手拒绝，藏在发丝间的耳尖微微发红。

tiger哥的视线在你和张少祖身上扫了一圈，墨镜后的眼睛里带上了一点意味深长的了然。

“那就多谢医生了。”

临走前，他抱着十二少走过龙卷风身边，伸手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给他鼓劲。

“加油！”

张少祖挥开他的手：“赶紧走啦你！”

“信一，今天要不要跟着我回庙街啦！”tiger哥看了一眼站在张少祖身边的信一，蹲下来举起十二少给他看，“让十二陪你玩啊！”

“我才不要！”两个小孩相看两生厌，一人一狗默契扭头。

见十二少诱惑不成，tiger哥摸了摸下巴，又心生一计：“你喜不喜欢医生姐姐啊！”

“当然喜欢！”信一立马疯狂点头。

“那跟tiger哥走喽，以后说不定你们就是一家人啦！”

“真的！”信一眼前一亮，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为什么啊？”

“这你要问你大哥咯。”tiger哥把皮球踢给了龙卷风。

“大哥？”信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大哥，但是大哥知道所有事情，他说得总是对的，“姐姐真的会成为我们的家人吗？”

看着小孩满是期待和信赖的眼睛，张少祖忍不住想要扶额长叹，但最后他还是不忍心打击信一的愿望。

他只是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男孩平行。

“信一，这件事不是你和我能单方面决定的。”

“每个人都有选择家人的权利，但组成一个家庭是双方的选择。就像你想要选择姐姐作为家人，但最重要的是看姐姐愿不愿意。”

“如果她不愿意，我们可以放弃，也可以继续争取，但不能让她感觉到困扰。”

“我们要尊重姐姐，知道吗？”

信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张少祖看着他有些迷茫的眼神，揉揉他的头。

“去庙街玩一天吧。”

一旁的tiger哥冷笑一声。

到底还是孩子，想不通的事情转瞬就抛在脑后，矛盾也来得快去得快。

很快，信一和十二少就和好如初，愉快地一起玩耍，追逐着向外跑去。

tiger哥和两个小孩高高兴兴的走了。

你收拾完东西出来，发现张少祖还站在店里没有离开，而信一已经不找人了。

还没等你开口问，就听见隔壁理发店老板温和地开口。

“医生，有空赏脸吃个饭吗？”

橘红色的夕阳半隐在地平线下，折射满天炽热而温暖的光线，像极了你此刻激动又羞涩的内心。

“当然。”你矜持地点点头。

“我的荣幸。”他微微一笑。

番外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