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重新添了柴，噼啪作响，试图驱散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夏无幽清理完手上的妖血，回到阴影处坐下，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方才强行出手，虽震慑了妖兽，却也让他本就不稳的伤势雪上加霜，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裴念心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再次扣住他的手腕。夏无幽想挣脱，却被她看似纤细的手指牢牢钳住，那力道精准地按在他妖力运转的节点上，让他一时使不上劲。
“脉象更乱了。”裴念心眉头微蹙，又倒出一颗药性更温和的丹药，“吞下，静心导气，不可再妄动妖力。”
夏无幽别开脸，声音沙哑：“用不着你假好心。”
裴念心也不恼，直接将丹药递到他唇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是我的重要研究对象，在你‘主治’的价值被完全厘清之前，不能有事。”
夏无幽：“……” 他恨恨地瞪着她，最终还是屈辱地张口吞下了丹药。药力化开，刺痛稍缓，但心头的憋闷却更重了。
参不凡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等裴念心收回手，他才凑过来，手里还拎着那个白玉泡脚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水），脸上带着一种“我发现了大秘密”的神秘表情。
“夏兄，裴仙子，不及兄，”他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四个能凑到一起，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姚不及掀了掀眼皮，没说话，显然对参不凡的“天意论”不感兴趣。
夏无幽闭目调息，懒得搭理。
只有裴念心出于学术探讨的精神，回了一句：“从概率学上看，坠龙渊出现龙涎草，我与你二人同时前往，夏无幽化龙失败，凌妙真追踪而至，这一系列小概率事件连续发生，确实值得研究。”
参不凡一拍大腿：“对吧！我就说嘛！特别是夏兄你！”他热切地看向夏无幽，“你说你，苦苦修炼，好不容易跃过龙门，眼看就要化龙，结果呢？龙涎草没了，化龙失败了，还落得一身伤，被医修当成药材，被捉妖师惦记……这龙，化得也太憋屈了！”
夏无幽周身气息一冷，金色的眸子倏地睁开，锐利地盯向参不凡：“你想说什么？” 这话简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参不凡被他看得一缩脖子，但还是硬着头皮，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去：“夏兄，你别激动！我是为你好！你可知，就算你这次化龙成功了，接下来会怎样？”
夏无幽眉头紧锁。化龙之后，自然是翱翔九天，摆脱水族之身，成为受妖族敬仰、甚至有机会得到天庭敕封的真龙。这是他修炼千年矢志不渝的目标。
参不凡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你太天真”的表情：“翱翔九天？受妖族敬仰？夏兄，你怕是不知道天庭御膳房里的一道名菜吧？”
“名菜？”夏无幽一愣。
姚不及此时也微微坐直了身体，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知道参不凡要说什么。
参不凡重重点头，用气音说道：“龙髓醪糟！听说过没？取百年内新晋真龙的龙髓，辅以瑶池仙醪慢炖，是大补中的大补，据说能延寿千年！那些根基浅薄、靠香火愿力或者关系户上位的仙官们，最爱这一口了！”
夏无幽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冰冷！
龙髓……醪糟？
他化龙之后，不是逍遥天地，而是可能成为别人餐桌上的一道菜？！
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冲击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姚不及，似乎想求证。
姚不及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开口：“参不凡虽然平时不着调，但这事，他没骗你。天庭并非净土，弱肉强食，在哪里都一样。新晋真龙，无根无基，在某些存在眼中，与一味行走的大药无异。除非，你背后有足够硬的靠山，或者……你强大到让他们不敢动你。”
夏无幽如坠冰窟。他苦修千年，历经磨难跃过龙门，追求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他不甘心！
参不凡见夏无幽心神动摇，立刻趁热打铁：“所以啊夏兄！化龙有什么好？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不如……换条路走走？”
夏无幽猛地看向他，声音干涩：“换条路？什么路？”
参不凡和姚不及对视一眼。姚不及微微颔首。
参不凡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和不及兄，一个千年人参，一个千年灵芝，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这‘生机’‘造化’之道，略有研究。你跃过龙门，虽未完全化龙，但体内已蕴藏一丝真龙本源和化龙契机，这是基础。若能以我和不及的本源精气为引，辅以特殊法门，或可助你……不走传统化龙之路，而是另辟蹊径，凝聚‘太古妖皇’或‘幽冥龙王’这类更古老、更霸道、更不受天庭辖制的血脉根基！”
姚不及补充道：“此法极为凶险，成功率不足一成，且过程痛苦无比，需要莫大毅力。但若成功，前途不可限量，至少，不用再担心被做成龙髓醪糟。”
太古妖皇？幽冥龙王？
夏无幽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两个名号，他只在最古老的妖族传说中听过，那是凌驾于普通真龙之上的存在，是妖中之皇，冥界之主！这条路，无疑比化龙更加艰难，也更加……诱人！
是继续走那条看似光明、实则可能是绝路的化龙之途，还是赌上一切，选择这条九死一生却可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险径？
篝火映照下，夏无幽的脸上阴晴不定。裴念心安静地听着，笔尖在纸上停顿，似乎在思考这种“血脉重塑”的医学可行性。参不凡紧张地看着夏无幽，姚不及则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只是提出了一个下午茶的选择。
寂静的林中，只有火苗燃烧的声音，和夏无幽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一个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决定，正在他心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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