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雅室内,熏香袅袅。二皇子李承泽斜倚在窗边,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紫檀小几,目光却频频投向楼下街口。司理理跪坐一旁,素手烹茶,动作优雅如画。她将一盏碧色茶汤轻推至李承泽面前,他刚接过,指尖才触及温热的杯壁,那上好瓷杯竟“咔”一声,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缝,茶汤汩汩渗出。
李承泽指尖一颤,心头莫名一沉。杯中茶影晃动,映出他骤然阴郁的眉眼。
李承泽不祥之兆……
他低声呢喃,挥袖扫开碎片,窗外的日光似乎也暗了几分。
与此同时,驶向醉仙居的马车上,气氛却截然不同。腾梓荆靠着车壁,嘴角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笑意,对范闲道
滕梓荆那小子…昨晚喊我‘爹’了。
他语气看似平淡,眼底却闪烁着为人父的、朴素而真挚的光辉。这简单几个字,驱散了他眉宇间常年积聚的戾气。
范闲也笑了,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范闲等将七竹的眼睛治好,我们便回澹州。那地方你也知道,靠海,日子清净。到时候你也来,咱们做邻居,让孩子们一处玩。
腾梓荆挑眉,恢复了几分江湖痞气
滕梓荆成啊,只要银子给够,地界儿够大,老子去哪儿都成。
谈笑间,马车驶入了牛栏街。
此处巷陌狭窄,正是昔日范闲痛殴郭保坤之地。也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骤响!
两道白影如同鬼魅般从檐角闪现,手中劲弓连珠发射!腾梓荆眼神一厉,身形如豹般猛地侧滑,避开箭矢的同时,袖中暗器已化作数点寒星激射而出,一名白衣女子应声倒地。范闲几乎同步而动,霸悍真气鼓荡,揉身而上,与另一名刺客近身缠斗,数招之内便将其毙于掌下。
滕梓荆还有埋伏,小心!
腾梓荆话音未落,马车行至拐角,马腿猛地绊到一根几不可见的细线!
“咻咻咻——!”
机括弹动之声从两侧墙壁暴起,十数支强劲弩箭瞬间将驾车的马匹射成了筛子,马车轰然倾覆!
烟尘未散,一声巨响,旁边宅院的砖墙竟被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一只蒲扇般的巨手伸出,精准无比地攥住范闲的衣襟,猛地将他拖入院内,狠狠掼在地上!尘土飞扬间,一个铁塔般的巨汉身影显现,面目狰狞,正是凶名在外的北齐高手程巨树!
滕梓荆程巨树!
腾梓荆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扑上,匕首直刺其要害。然而程巨树不闪不避,反手一拳轰出,劲风呼啸。
腾梓荆擅长的乃是暗器与敏捷身法,在这等绝对力量与疯癫打法面前,顿时落入下风。匕首划在对方筋肉上,竟如中败革。
两人在屋内激烈缠斗,桌椅家具在巨力下纷纷碎裂、崩解。一盏倾倒的油灯引燃了帷幔,火苗“呼”地窜起,迅速蔓延,将整个房间化作一片灼热炼狱。
范闲强忍剧痛加入战团,与腾梓荆拼死联手,才寻得一个破绽,合力将程巨树轰倒在地。
然而,八品高手岂是易与之辈?程巨树咆哮着再次站起,状若疯魔。腾梓荆已身受重创,口吐鲜血,连站立都无比困难。
范闲走……快走!
范闲目眦欲裂,对着腾梓荆嘶吼。
腾梓荆却咧开染血的嘴,笑了笑,非但不退,反而用尽最后力气合身扑上,死死抱住了程巨树再次砸向范闲的巨臂!
滕梓荆走啊——!
他怒吼着,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范闲争得了一瞬之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如同撕裂火场的流星,骤然闯入!
枪出如龙,一点寒芒直刺程巨树咽喉,逼得这巨汉不得不回防后撤。
是七竹!
她手持黑银长枪,面无表情地挡在范闲与重伤的腾梓荆之前,那双空洞的眸子“望”向程巨树,冰冷的杀意如有实质。
亲眼目睹挚友为自己险些丧命,范闲只觉一股炽烈如岩浆的暴怒从丹田轰然炸开,体内霸道真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奔涌!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身如离弦之箭,汇聚全身力气的一拳,竟将庞大的程巨树打得双脚陷入地面青砖两寸,随即拳势不减,狠狠砸在其太阳穴上!
程巨树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七竹长枪一振,便要取其性命。
范闲等等!
范闲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厉声阻止。电光火石间,他已想通关窍——程巨树不能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他必须死得人尽皆知,要用他的血,在天下人面前揭开这桩阴谋!他要让幕后主使,无所遁形!
范闲带他走!快!
范闲指向气息微弱的腾梓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七竹没有丝毫犹豫,收枪,俯身,轻松地将重伤的腾梓荆背起,身影一闪,便消失在熊熊火海与浓烟之中。
看着他们离去,范闲心头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强提着的最后一口气泄去,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脸颊。
王启年范公子?范公子醒醒!
范闲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王启年那张带着焦灼和悲戚的圆脸。
王启年一把按住他,声音沉痛,带着哽咽
王启年范公子节哀……滕兄弟他……伤势过重,加之火势太大,我们找到时……已经……已经晚了!
范闲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明明……明明他看着七竹带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