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在几周前便已作出决定,我拒绝龟缩医院的木板床,不想在经久不散的消毒水味中死去,死在这个苍白的空间。于是我来到了这里,在侵略与革命中仍旧保持奢靡生活的地方。
今日天气晴朗,申市街头如往常般人流喧嚷,旗袍与洋装,西服或长袍,风格迥异的服饰在红瓦边来来往往,人力车夫和钢铁制造的老爷车与马路上并肩。这番奇特景象大约也只有在这个新旧思潮碰撞的时代,这个处于变革中的国家可以看到了。大抵是因为我留着日耳曼人种的血液,尽管我们家在这个国家已经居住了数百年,我仍旧更偏爱咖啡,而非天朝更受欢迎的茶叶。听闻此城最负盛名的咖啡馆便在这条街尾,我计划去那里享受一番咖啡豆与奶油的碰撞。
“先生,您与在下有缘,可否停下脚步,听在下一言?”
年轻高昂富有活力的男声在身侧响起,我侧身,见一脸戴小圆墨镜,灰白长发在脑后系成一束,身披浅灰长袍的青年盘坐在地,面前铺大块黄布,摆了几本泛黄的古籍,一桶竹签,三两铜钱,典型的算命先生做派。再看左右两面旗,一面“生死有命”,一面“爱信不信”,中间青年笑眯眯的脸异常可疑,让我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信他。
“奥利弗尔先生,您在被诅咒纠缠吧?”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纠结,青年一抛扇子,稳稳接住后一甩手腕,“唰”的一声开扇,上书瘦金体的“优秀”二字,微微遮住下巴后前倾身体,再次向我开口。
“您怎么!”我瞳孔一缩,不自觉后退一步,却牵扯到不知什么患处,痛得躬下身。
“佛曰,不可说。”不知为何,这位道士先生对我说了佛,“不过这不是重点。在下知晓您已时日不多,尽管无法逆转生死,但您难道不想知道,诅咒从何而来吗?”
“我即将离开人世,再去追寻真相有何用处?”我不顾形象的半蹲在小摊前,咧嘴笑了笑。
“您的家族世代背负诅咒数百年,自从定居天朝,两位祖先离奇逝世以来,无一人活过30岁,能存续这么久还全部依仗前人都在病重前留下子嗣。只可惜到您这一代,诅咒已过于严重,大概后继无人了吧。您真的不想知道,最初那两位究竟为何被诅咒吗,还是说您希望让您家族这么多年的坚持与忍耐全部淹没于历史潮流,默然消失?”
青年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我承认,他说服我了。无论是动物本能中对“家庭”的看重和对长辈的孺慕,还是人类特有的对未知的好奇心,都让我无法讲拒绝的话说出口。
“我……我想知道。”思维的恍惚间,我听见我对青年说。
他笑了几声,手腕一甩,“唰”一声把折扇收进袖中,紧跟着一阵狂风吹过,我看到黄布从我眼前掠过,再一回神时人影黄布等等东西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生死有命”“爱信不信”站在路边,地上还有一本泛黄的古旧笔记。我弯腰捡起,翻过封面,《奥利弗尔笔记》就这样突兀的撞进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