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愣愣地听完了珏的话，她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婵才回过神，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眉头不再紧锁：

“七哥，你错了。”婵突然笑了起来，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恍惚间，珏似乎又看到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

“仙人容得下我们，这个世界怎么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呢？”

听了婵的话，珏神色更加黯然：

“婵，你真的相信仙人的存在吗？如果真有仙人，如果我们一族的传承都是来自仙人，为何我们一族会是这样的结局？”

婵没有说话，只是她脸上的喜爱笑意越发浓厚。

在离开之前，婵突然提起了一件至今很久远的事情：

“七哥，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颗天外陨铁吗？”

天外陨铁？那个据闻是最初的月亮的天外陨铁？珏自然记得，只是小妹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它。

“七哥，我将天外陨铁铸成了剑，只是我总觉得这把剑缺少了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这把剑缺少什么了。”

婵说完，就此转身而去。

同一时刻。

雅后陵。

愚走进了这座传奇的陵宫，整座陵宫由玉石而铸造，奢华无比。

无数的奴隶死在建造这座陵宫的过程中，据说，这座陵宫每一颗石头上，都浸满了奴隶的血汗。

他来到了埋葬雅后的殿内，那里置放着一副由水晶铸造的棺材。

据闻，羽王犇用了秘方泡制了雅后的尸身，以至于她死而不腐。

雅后，世人在提起羽国时，总是不自觉忽略这个不会说话的王后。

她就像是羽王犇的影子，默默地跟在羽王犇的身后，毫不起眼。

然而愚却知道，这个沉默无言的女子，其实和羽王一样，掌握了这个时代所不该有的知识。

羽国的货币、度衡量、纺织都是这个女子在负责。

她的沉默，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据婵所说，那幅《仙人降世图》就在雅后的棺材中。

愚推开后沉重的棺材板，很快他便能看到那个死后不腐烂的传奇女子了。

然而，等愚推开水晶棺后，却直接楞住了。

棺材内，空空如也。

既没有《仙人降世图》，也没有雅后。

雅后的尸身不见了。

愚一脸怒气走出雅后陵时，天色已晚。

当他赶回神庙时，婵已经在神庙里静候他多时。

她依然穿着嫁衣，染红了整个夜色。

“你又骗了我！”愚难掩怒色。

婵出奇的平静，她的声音格外空灵：

“怎么？奴隶主骗自己的奴隶都不行？”

愚大怒：“如果你只是想激怒我的话，你成功了。”

他慢慢得靠近婵，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似乎要将他的怒气重重地踩进神庙的地板中。

婵没有理会愚，而是拔出腰间的剑，在剑上轻轻一弹，轻声道：

“你知道吗？我最初的梦想，是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铸剑师，而不是成为神女。”

说着，婵轻轻舞动了手里的剑。

愚却没有停下脚步，他早就检查过那把剑，那是一把未开锋的剑。

“我忘了，你当然知道，我铸剑的时候，我周游羽国八城的时候，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婵的视线从剑上转到愚身上，这个高大的男子，曾在璜城沦陷时，将自己护在身下，几次差点没有活下来。

他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如果说雅后是羽王犇的影子，那奴隶愚就是她婵的影子。

为何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人，如今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像是隔了几座山一样遥远。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对于眼前这个陪伴她多年的男子，婵知道，除了自己的性命之外，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威胁他。

“你休想再骗我，那把剑明明没有开锋。”愚嘴上不信，却还是不由的停住脚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婵一直都是愚在黑暗中的明火，是他前进的方向。

“你确定吗？”剑陷入了婵的脖子中，一丝血流在了剑上。

愚慌了神：“你要是死，皇子珏也必死无疑。”

“你觉得我还会在意七哥的生死吗？”婵后退了几步，“你不了解我，七哥也不了解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七哥？”婵笑了，“比起七哥，我更在意你的生死。”

即便是生死存亡的瞬间，愚的心都不曾像如今这般起伏。

婵似乎很满意愚的反应，接着道：“可是啊，你杀了我的族人，杀了我的兄长，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了。”

“至少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了。”

婵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难过的神色，不过只是一瞬间，一股决然之意便出现在她眼中：

“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千秋百世，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这是我的诅咒。”

说到这，婵顿了一下，接着虔诚道：

“也是我为羽氏一族向仙人支付的代价，以我百世轮回为代价！”

愚感觉很不安，从他见到雅后的棺材内空无一物开始，他就一直被一股不安情绪笼罩着。

愚总觉得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诡异，不，不只是这几天。

从羽王犇发疯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便开始朝着混乱的方向发展。

就像是有什么存在，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扭曲世人原有的命运。

是羽氏一族口中那个仙人吗？

难道世上真的有仙人？

愚越发不安，而在他身前，婵的神色越发坚定。

夜风吹乱了婵的长发，赤红的嫁衣随风舞动，在烛光下，婵整个人有种异样的美。

婵开始自说自话，说着愚听不懂的话：

“这把剑还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人剑还没有合一。”

她摆弄手中的剑，神色逐渐迷离：

“铸剑怎么能没有火。”

“小愚，你知道吗？父王在建造羽都时，曾在城中各处埋下了炸药。”

“你知道炸药吗？那是仙人传承里记载的东西。”

“而引爆那些炸药的开关就在神庙里，就在我的身边的墙壁上。。”

说完，婵的眼里透出了一抹疯狂，她摸索着，按下了那个足以毁灭羽城的开关。

随后，在一声声轰隆声中，羽城燃烧起来了，到处都是爆炸声，到处都是火。

火焰在神庙之下燃烧，只待婵跳入火中，就能完成铸剑的最后一步，人剑合一。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愚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这都什么啊，为什么会有爆炸，羽城下为何会有所谓的炸药？

这一切都像是没有铺垫的闹剧，没有伏笔的故事。

如果这一切，都是说书人所书写的故事，那一定是糟糕透的故事。

然而，所谓的命运，所谓的人生，其实从来就没有铺垫。

就在神女婵想要一跃跳入城中的大火之时，珏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小婵，不要！”

可惜珏的声音也只能让婵停留片刻，她恢复了一丝理智，但随后再次疯狂起来：

“七哥，你说，我和剑同时落下，哪个会先着地呢？”

“别难过，这是我注定要付出的代价，这就是仙人所赐予我的命运。”

说完这句话，婵再也没有犹豫，纵身跳入火海中。

她和手里的剑在火中交融，人剑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