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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梦境

(长月烬明)露从烬夜白

魇妖所编织的梦境,是人内心深处最执着最恐惧的场景。

澹台烬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陌生的府邸里,到处挂着白布,应该是有什么人去世了。眼前不知是谁的灵堂,棺椁面前跪着一个身着孝衣的小女孩,十岁左右,他总感觉有些熟悉,往前走了走。

邝露(小时候)循声看去,十岁的年纪时应当是明媚灿烂的,可此时她却面无表情:“大哥哥,你是谁?”

澹台烬他看着那张还未张开的脸,总算明了了。他应当是在魇妖为邝露编织的梦境当中,而眼前这个是小时候的邝露,此时应当就是她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了。“我叫澹台烬。”

邝露(小时候)小小年纪,识得的字还不多,恰巧这几个字她都未曾学过。“潭……”

澹台烬走上前,半跪着,拉过她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心写划着“澹台烬”三个字。“澹台是复姓,就像你姓邝一样。”

邝露(小时候)歪着头,疑惑道:“那jin呢?”

澹台烬看着她纯澈的眼睛,缓缓开口道:“烬,是‘何须花烬繁’的‘烬’,花烬是灯芯结花的意思,是预兆喜报之意。”

邝露(小时候)转过身面对着棺椁,压抑已久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眼泪在眼眶中聚积,稚嫩的声音带了些哽咽:“可是我的娘亲不在了……我还会有什么喜报呢……”

澹台烬有些无力地抿了抿唇,他天生无喜无悲、不通七情,所以无法感同身受,也不知如何安慰。

邝露(小时候)“爹爹说娘亲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要很久很久才能见到她,其实我知道,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说着,幼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澹台烬见状,拿起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女孩的脸颊。

邝露(小时候)好似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两只小手死死抓住澹台烬的衣袖,将脸埋了进去,无声痛哭。

澹台烬静静地看着,本想抽回自己衣袖的手最终落在了少女的发上,轻声哄道:“乖。”这是他无意间从叶家祖母安慰叶夕雾时学到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邝露(小时候)到底是小孩子,哭着哭着就累了。

澹台烬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感觉到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没那么紧了,将她的脑袋抬起来却发现她脸上是乱七八糟的泪痕却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澹台烬只听一声微微叹息,也不知道是无语还是无奈,轻轻地将女孩抱起,好似知道她住哪间房一般径直走入,一路上不见一个人,或许是因为这是她的内心梦境吧。轻轻地将女孩放在床上,看着自己那半只衣袖,上面全是眼泪和鼻涕,嫌弃地皱了皱眉,随即看向床上的人,喃喃道:“出去了你可得赔我一件。”

澹台烬正在想着如何将你从这个梦境唤醒,却发觉另一边的衣袖又被抓住了。

邝露(小时候)小脸上满是不安:“不要,不要离开我……”

澹台烬一边疑惑着(在梦魇中也会梦魇嘛?)一边直接把人推醒了:“醒醒。”

邝露(小时候)从噩梦中醒来,眼睛哭得红红的,声音软软的:“大哥哥……”

澹台烬(像兔子一样。)眼神示意了一下:“把我的衣袖放开。”

邝露(小时候)放开了抓着澹台烬衣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你,你要走了嘛?”

澹台烬本来想说‘你不醒过来我也走不了’,到嘴边却打了个转,话出口变成了:“你希望我走么?”

邝露(小时候)摇了摇头,真诚地看着澹台烬的眼睛:“我不想你走。虽然大哥哥你看起来很冷漠,但是你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你是娘亲给我留下的希望吗?”

澹台烬“希望……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和灾难。”

邝露(小时候)小眉头皱的紧紧的:“为什么?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带来厄运和灾难呢?”

澹台烬“我的母亲是因为生我而死去了,我的父亲视我为草芥,他们说我是克死自己母亲的灾星。”

邝露(小时候)愤懑道:“我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生产一事本就九死一生,怎么能怪大哥哥呢?!”

澹台烬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曾经有一个人,说了同你一样的话。她说她不会离开,只是她骗了我。”

邝露(小时候)气愤道:“那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算数呢!”

澹台烬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是啊,她是个骗子,可是后来我又找到了她。”

邝露(小时候)“那然后呢?”

澹台烬“然后……你该醒过来了。”

随着澹台烬话音落下,梦境的画面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澹台烬再次睁眼,是在满堂宾客之间,(这又是什么?)

满屋的红绸、满堂的宾客以及主座后大红的喜字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场婚礼。

澹台烬看向高座,竟然是萧昳!他的下座还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难道……)

随着一声“新人到!”身着喜服的一男一女步入屋中,男的是萧凛,女子头顶红盖头,看不清面容。

澹台烬默默往前挤了挤,歪了歪头,想要看清盖头下的脸。

就在司礼官喊到“一拜天地”时

叶冰裳大声喝道:“等等!”踏入屋中,走到萧凛面前,泫然欲泣:“殿下,你真的要娶她吗?”

澹台烬(新娘不是叶冰裳,那就是……)他看到喜服下的手微微颤抖。

叶冰裳见萧凛默不作声,又转身,手指着邝露,大声指控道:“你明知道我与殿下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为何非要利用你爹的权势棒打鸳鸯!硬生生地拆散我和殿下!邝露,你良心安否!”

听闻叶冰裳这一席话,满座宾客便开始窃窃私语:“原来这婚事是邝小姐利用太师的权力逼迫六殿下应下的啊!”“知道叶大小姐与六殿下相互喜欢还要利用地位强抢别人的心上人,以前怎么不知道邝家小姐如此跋扈啊……”……

一瞬间,邝露便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邝露.盖头下的脸色逐渐苍白,无力地摇头:“不是……我不是……”说完,好像沙漠中找到了水的人,抓住了萧凛的衣袖:“师兄,你向他们解释一下,我不是……”

萧凛直接一把抽出衣袖,站到了叶冰裳身前,恶狠狠道:“若不是你,我早已与冰裳修成正果了!这一切都怪你!”

叶冰裳扬起得意的笑容:“对啊,这一切都怪你!”

满堂宾客的议论与谩骂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将身着喜服的纤弱女子淹没。

邝露.孤独无依地一个人站在礼堂中央,双手无力地张开合起,却不想下一刻一只手便被另一只宽大却冰冷的手抓住。

澹台烬好在中央往门口的路上并无人堵着,拉住邝露便跑了出去。

邝露.奔跑途中,盖头被风吹走,看着澹台烬的侧颜,好像刚刚的不堪、屈辱、痛苦都一扫而尽。

澹台烬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下来,身后并无人追来。平复了呼吸后才转头看向邝露。

邝露.本就抹了脂粉的脸如今因为奔跑过后泛着潮红,再添上一袭红妆,更显娇美。不同于平日着水蓝素衣的柔美,如今的她美的让人惊心动魄。

澹台烬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的盖头是不是相当于是自己掀的,她这副面貌只入了自己一人的眼中。愣怔间,却见佳人红唇微动。

邝露.“澹台烬……”

随着邝露一声落下,她的意思觉醒了,梦境开始坍塌。

在梦境彻底坍塌之前,他听见她说:“谢谢你。”

——场景分割——

现实中

半枕山

邝露.缓缓睁开双眼,她只觉得好似过了很久很久,看着地上的澹台烬,眸色复杂。

澹台烬随后醒来,起身用手扯开了邝露身上的藤蔓。

邝露.两人相顾无言。她没有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也没有问为什么他要在喜堂上带走她。

这时,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宁静的氛围。

叶夕雾“澹台烬?太好了,你没死!邝露姐姐,你也没事,真好!”

邝露.上前将叶夕雾身上的藤蔓解开,将她拉下来。

叶夕雾看了看周围:“这里还有结界,我们怎么出去呢?这么多人都被困在这里,我记得我好像还看到了莹心嬷嬷。”

邝露.她记得莹心好像就在叶冰裳旁边,“你去救冰裳,我来救莹心。”

叶夕雾“好。”说着跑到叶冰裳身边,刚想扯开叶冰裳身边的藤蔓就被魇之花喷出的雾给迷晕了。

澹台烬本来一直跟在邝露身后,在邝露被莹心身边的魇之花迷晕时自然也中招了:“又来?”

——场景分割——

太监“公主月阮阮,柔婉淑德,今册封柔妃 行奉迎、合卺之礼,举国同庆。恭祝陛下良缘永缔、千秋万代!”

邝露.(是他的生母……)看向澹台烬,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行礼的柔妃。

接着,他们目睹了柔妃和年轻的景王琴瑟和鸣并许下白首不离的誓言的相爱经过,直到……

御医把完了柔妃的脉之后便退下行礼:“恭喜陛下,柔妃娘娘有喜了!”

柔妃满脸幸福地看着正在为未出生的孩子亲手缝制衣服的景王:“你会缝吗?”

景王笑着答道:“当然,这可是我们孩子的衣服,孤当然要亲手为他缝制。”

邝露.(是个备受期待的孩子呢……如果柔妃没有……)

澹台烬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有着不曾有过的憧憬。

转瞬间,画面变成了柔妃难产而死之时

澹台烬看着死去的柔妃,目光中有些悲恸。

景王“他就不该降生到这世上,是他害死了柔妃,害死了孤最心爱的人!”

荆兰安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恳求:“求陛下开恩。陛下,小殿下自出生到现在,一口奶都没有喝过,您把他打入冷宫,他是坚持不下去的陛下!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景王怒道:“他不是孤的儿子!他是怪物!”

澹台烬闻言,本蹲在兰安身旁,目光看向愤怒的景王。

邝露.虽然澹台烬面无表情,但她就是感觉到了他身上那一丝丝的哀伤。走上前去,默默挡住了澹台烬的视线,伸手捂住了澹台烬的双耳:“不要看,不要听,就不会难过了。”

澹台烬看向邝露,说道:“我不会难过。”这样说着,却没有将她的双手拿下去。

礼官看着景王将写有名字的红纸燃烧后放手,红纸燃烧成烬,便以为这是景王为澹台烬取的名字:“臣明白了。”

邝露.有些哀伤地看向澹台烬,(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

魇妖回来看见了在莹心梦中的两人,疑惑道:“为什么会有醒着的人?”突然将澹台烬抓走。

邝露.还来不及反应澹台烬就消失了。

——场景分割——

现实中

魇妖“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你俩就挣脱了,还唤醒了一个,可真了不起。原本我还在疑惑,为何你会没有梦魇,原来你是没有情丝啊。”

澹台烬“没有什么?”

魇妖“你天生没有情丝,所以感受不到七情,不会高兴,不会难过,亦不会感到畏惧。无情无爱的人又何来梦魇!岂不白白浪费了你这一身悲惨的回忆。不过,方才我总算是找到了你的弱点。这世上终归有你在意的东西,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但也已经足够了。”看向地上的邝露,“我本以为你和之前那个救你的人是一对儿,如今看来倒是想左了。借一点点这美人的情丝,也算让你得偿所愿了。”随即一挥袖,笑的张狂:“尽情享受你的梦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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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露.她出不去,只能等莹心的梦境结束才能去救澹台烬了,但也借此看到了澹台烬到现在为止所有的遭遇。她想过澹台烬的遭遇也许并不好,却未曾想过是这般折磨。

邝露.好不容易醒来,却见叶夕雾还在昏迷,就连澹台烬的身上都开出了一朵魇之花,连忙上前扶起澹台烬,试图将他喊醒:“澹台烬!澹台烬!”(只能用这个办法了……)扯下了澹台烬腰间系着的同心结,施法捻诀:“缘生缘起,尽随我意!”

——场景分割——

澹台烬的梦境中

澹台烬再次睁眼,发现他身着景国服饰,精致华贵。

景王自豪地看着澹台烬:“听说烬儿在这届逍遥宗的外门弟子中道行出众,资质更是出类拔萃啊!”

柔妃“学着玩也就罢了,怎么,你还真想让烬儿去修仙啊?”说罢,走过去,温柔地抚摸着澹台烬的头:“让阿娘看看,出宫这些日子,还真是瘦了一大圈。”

澹台烬盯着慈母笑颜的柔妃,试探地喊道:“母亲?”

柔妃温柔地应道,将澹台烬牵至饭桌旁,不停地给他夹菜。

景王“有件事要让吾儿知晓。在你修行期间,为父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

澹台烬“谢父王。”

景王“新娘乃盛国太师之女。盛景两国常有龃龉,此番结秦晋之好,以后两国也能少些刀兵啊。”

澹台烬(太师之女……)嘴角不自觉漾起了笑意:“全凭父王、母妃做主。”

柔妃“烬儿,此番去逍遥宗修行,可有结识什么青年俊彦?”

澹台烬“盛国六王子萧凛,与孩儿相善。”

景王“巧了,这次送亲来我景国的正是萧凛,你可与他好好亲近亲近。”

澹台烬“是。”

待景王走后

柔妃阿娘本不想如此草草给你定下婚事,不过,如今你被立为储君,婚事关乎国本。邝家小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皆通,还是个大美人,我想,烬儿你会喜欢的。

澹台烬有些羞涩地笑道:“儿臣,是愿意的。”

大婚之日

澹台烬与萧凛相互作揖告别之后便迫不及待来到了新房。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子,心中泛起雀跃。(今日是由我亲手来掀开盖头,不知和那日会一样么……不过,到底是好看的。待会该说些什么好?)一边缓缓掀开盖头,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赞美之词,满心的期许和喜悦却在看清盖头下的脸时化为乌有:“叶夕雾?!怎么是你?!”

叶夕雾身着喜服,得意地看着他:“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自此,真正的梦魇开始。

澹台烬忽然眼前又换了一幅画面,死去的柔妃躺在床上,他跪在了床前,低头突然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母亲……”

澹台烬突然一把剑横在了他的脖颈:“父亲……”

景王“你这个弑母的孽畜!”

澹台烬连忙辩解:“没有,父亲,我没有害死母亲!”

景王一剑将他砍倒后就消失了。

荆兰安走了进来,径直的路过澹台烬。

澹台烬抓住兰安的裙角:“别走。”

荆兰安“你就是个怪物。”说完也便和莹心一起消失了。

萧凛“方才那黄粱一梦中,父慈子孝、众星捧月的滋味如何呀?”

澹台烬仿佛看到了希望般伸出手:“萧凛,你救救我。”

萧凛一语道破了澹台烬的美梦:“可那都是假的。离开了虚妄梦境,没有人在乎你,更没有人会爱你。一直以来,你都在效仿我希望可以跟我一样得到他人的认可,但方才在梦中,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父母的疼爱、唾手可及的王位,真是令我都羡慕的人生。但你真的能感受到快乐?”

澹台烬像邝露说的一样捂住自己的双耳,却无助地发现:“感受不到……什么都没有……”

萧凛继续引诱道:“若没有你,你的母亲不会死……”

澹台烬突然好似被这话点醒一般,胸口的晶石也开始发烫,淡淡的灵力仿佛一丝清凉的泉水般涌入心口,他逐渐冷静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萧凛未曾发觉澹台烬的异常:“你的父亲不会痛失所爱,兰安不会在深宫中蹉跎岁月,莹心也不会受尽侮辱,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可他们都恨你……”变出一把匕首,塞到了澹台烬手中,“来吧,结束这一切,结束你这罪恶的一生。”

澹台烬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却捅进了“萧凛”的心脏:“你错了,我的母亲不是因我而死。我要的也没那么多,”看着“萧凛”,伸出一根手指,字字清晰道:“我只要一个人,你把你的未婚妻让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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