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好巧不巧，上课铃声嘎嘎响起，方兴都伸手拍桌子的那一下，被脑子有泡的班主任一五一十地看在眼里。饶是她家里有矿，也免不了被罚到走廊上站着的命运。

挺好。

方兴都成绩不行，她名字取自“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但她没那能力，负了一腔热望。

方兴都在走廊上看风景。

沥洲的夏时间很长，蝉鸣已经没了，树叶还全都是绿的。有保洁阿姨拎着水管在矮木丛里刺啦刺啦地喷，还有食堂阿姨拖着颜色很丑的大盒子往外走。新刷的墙上又出现新的涂鸦，方兴都眯缝了一下眼睛，大概看到了谁谁是SB和我喜欢谁谁的字样。

很久没进过校园，有不一样，还是很怀念。

— —

“小济回来啦，”胖得像啤酒桶的男人粗着嗓子，表情和蔼，语气慈祥，浑身冒着臭熏熏的酒气，“你那个奖金是不是要下来了，考虑给点儿孝敬孝敬你老爹……”

金陌言拿起桌上的手机：“喂，妈……”

“我操！”啤酒桶一把抢过手机，目光清明不少，“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还敢威胁你老子？”

“你手机。”金陌言说。

啤酒桶：“所以你那个奖金……”

啤酒桶忽然停下，瞪大眼睛瞅了金陌言半天儿。

金陌言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甚至能看到他眼睛里面熬夜玩乐出现的血丝和暴起的黑色状物。

说实话，有点儿恶心。

“你是大的！”啤酒桶兀自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然后一巴掌落下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啪啪啪……

想象中的腥风血雨没有到来，方兴都不爽地看着被黑影堵住的窗子，捏着笔写：

[金陌言堵住了窗子，他爸没有打他。]

啤酒桶喘粗气：“滚开！”

来者声音软糯，语气坚定：“不。”

“我再说一遍，”啤酒桶伸出食指指着糯米团，“滚开！”

糯米团不动，啤酒桶发出尖锐爆鸣声，边笑成神经病边径直走向了小桃花，欲掰断它。

金陌言扳过他手，对着自己的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打。”

啤酒桶仰天长啸，往上撸了撸袖子，蓄势待发的样子。

方兴都这时候能看见了，金陌言为保护小桃花转移了阵地。

小桃花威武！

“奖金。”糯米团的声音沉下来。

啤酒桶愣了愣：“什么？”

“你再打他，奖金一分没有。”

室内像是被按下了什么暂停键，变得鸦雀无声。

金陌言听见了三个人不同频率的呼吸。

少顷，啤酒桶放下袖子，放下小桃树和两个儿子，打打了个酒味儿的嗝，摇摇摆摆骂骂咧咧地走了。

……

方兴都打起了鬼点子。

听说……这个金云济，考上了三味大学是吧？搞科研小有成就是吧？那他的数理化成绩肯定很好吧。

人生在世，要学会抱大腿儿。

方兴都思考了一下，她是直接咔的一下大变活人出现在兄弟俩面前，还是先站到那个玻璃做的台子上，翻栏杆爬进天台，再从天台进去。

本来方兴都的选择是前者，毕竟他们仙也是要脸的；但是她掐错了诀……

怎么会这样！

方兴都单脚站在空调外机上，这样想。

关键问题在于，空调外机对应的是主卧的窗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防盗杆儿。她要是变小，没法从空调外机蹦到窗台上；她要是就这么大，肯定过不去。

……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给遇上。

方兴都摇摇晃晃地向边上，扒住阳台，翻进去。

翻进去……

里面，金云济对他哥说：“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想换个学校。”金陌言说。

“啊？”金云济不解，“你现在这样不挺好的，为什么要转学？”

为什么要转学？

为什么要转学……

“对啊，”金陌言叹了口气，笑了，“为什么要转学？”

凭什么能转学？

这些全部都是他要逆天改命要解决的问题。

太难了……

明明知道这样会后悔，可是只能被命运抓入写好了的轨道，这样的感觉不好受。

也许叫醒他是个巨大的错误和笑话。

他本来微弱的对未来的希望也被浇灭了，命运告诉他，自己想那些难得要死的题目不会有一点用，他甚至不如直接现在去研究怎样开一家更优秀的炒粉店。

他后悔。

他知道自己未来会后悔。

但是他不想改变，也无法改变。

他妈的。

“金陌言和他弟弟就‘为什么要转学’展开了一场讨论……”

方兴都写的时候，还念了出来。

两个人的声音都停下来，齐刷刷盯着她，搞得方兴都有点发毛。

“你是谁？”

“你怎么在这？”

“你认识她？”

“呃……”

“不认识，”方兴都脑袋迅速运转，编出十八万字修真小说女主人设，张口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