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日副山主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孟凡挺不了多久了，我没有时间犹豫，还说沈清许既然是幻化成孟凡接近我，肯定有什么目的。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我为他考虑。

其实我根本不相信沈清许对我有什么目的，不然他也不会一路对我这么好。但副山主的另一句话倒是真的——孟凡挺不了多久了。

所以我很纠结，我不知该如何取舍，如果可以，我很想救活孟凡，同时也不牺牲沈清许。

我曾经也想过，为何沈清许会对我这个可以算作陌生人的我这么好。而且他似乎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很有意地想我靠近。

想了几日后，我觉得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去敲了沈清许等我房门。

这几日我都有意避着他，他见到我后却也没太意外，只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又瞧了瞧我，道：“今晚的明月这是美啊。”

他也没等我反应，像往常那样揉了揉我的发顶，映着清凉的月色，笑着道：“陪我走走吧。”

我们一路从铭山的后山走到大堂前的院子，途中谁都没有开口。后来他的脚步停在了院中，负手抬头望着夜色，轻声道：“你怎么不问想问的？”

我该怎么说？问他为什么有意接近我？为什么骗我？或是直接问他，能不能为了我救孟凡？

见我沉默，他轻声笑了笑，扳过我的肩膀，亲昵地抵住我的额头。

“明月，别的话多说无益，你只要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就行了。”他闭眼吻了吻我的鼻尖，语气比这月色还轻柔：“所以，你不舍得取舍的，我来替你决定。”

他说完便一跃而起，大堂的大门在这时突然打开，里面金光乍现，似有万灵浮动。沈清许轻易越过他们，一路直奔大堂中央的金色大鼎，那是……

练魂炉！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我大喊着：“不！”

可为时已晚，他早已跨进练魂炉内，副山主见状，将空中的众灵也都一一送进了炉里，然后将一块巨大的黑布罩在了上面。

我疯了似的跑过去，想去掀开那块黑布！想大喊着叫沈清许出来！想告诉他我会再想别的办法，我不想牺牲他来救孟凡！我选他！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副山主拦住我，用力摇晃我的身子：“明月，你清醒点！这是他自己的选的！他似乎听到了前些天我和你说的话，于是便单独来找我，说会用自己去就孟凡！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闻言哭得视线都模糊了，什么自己的选择？哪有人会主动选择去送死的？他这么做明明就是为了我！

我越哭越伤心，最后哭得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许久后，练魂炉里突然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声响，我惊得抬头看过去，发现罩在上面的黑布不知何时浮在了空中，在黑布下面，正有缕泛着白光的魂魄飘出。它一路向下，最终落到了冰床边。

我才发现，原来孟凡也在大堂内。没来得及让我多想，只见那魂魄盘在孟凡的身体上转了几圈，最后顺着他的天灵骨钻了进去！

看着孟凡悠悠转醒的眼睛，我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沈清许真的死了。

再没心思待在这里，我吃力地撑起身子，一步步地想外走。

就在这时，孟凡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明月，你是要回去给我熬汤吗？”

声音是孟凡的，但这语气……

我不可思议地转过身，颤着嗓音问：“沈清许？”

因为过了千年，孟凡又没有聚命针驻颜，所以他的发丝早已苍白，容貌也苍老了不少。我看着他，实在难以将他想象成沈清许。

可哪料他笑着点点头：“是我，也是孟凡。”

这信息量过大，我一时有些难接受无能。

可无论怎样，我知道沈清许重活后欢喜得不行，几步上前扑进了他怀里，呢喃：“沈清许，你吓死我了。”

他揉了揉我的头：“明月，我也是孟凡。”

我抬头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后来他同我讲了我觉得我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见的事。

他说，当年的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只不过那时有铭山的清规，有降鬼除妖的重任，他不能回应也不敢回应。后来我私自放走那恶鬼，当着众多铭山弟子的面，他不能偏袒，所以无奈下只能选择责罚。

“那噬魂剑一剑剑刺在你身上，看着你流泪流血，我的心也是极痛的。可是明月，你要知道，我是铭山山主，除了这么做，我别无选择。”

“所以你后来将聚命针渡给我，是因为愧疚？”

“不，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让我喜欢的女子活下去。”

我沉默地想了会儿：“那沈清许就是你……是什么意思？”

“我这一生有太多的求而不得，可最深的执念还是你，所以在我昏死的那些日子，那些执念就聚成了善魂，去了你身边。但善魂没有记忆，我当时只当自己对你一见钟情而已……而当善魂回到了我的体内，他在你身边的记忆全都渡给了我……”

“我想，沈清许或许是我最想做的人。可以笑着揉你的发顶，深情地唤你明月，温柔地执起你的手……我所有不敢做的事，他都替我完成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雪白的发丝，看着他苍老的面颊，心里顿时复杂得要命。

“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孟凡？沈清许？”

“随你，无论是谁，都是喜欢你的人。”他说完吻了吻我的额头，“现在前年已过，我不再是铭山山主了，身上的包袱已卸下……所以明月，你愿意与我共白首吗？”

他很专注地看着我，眼底溢满了深情。

我笑着运力，将心间的那枚聚命针取出，然后看着自己逐渐变白的长发，轻轻偎进他怀里。

“好，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