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季元祈见到简隋林的时候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他这人看起来狐朋狗友一堆，真心的没几个。他脾气倔，做事冲动，还不服管教。跟家里人吵架生气后转头就爱向隋林吐槽。隋林总是耐心劝导，总是能和风细雨地化解他的怨气。他觉得这个朋友除了对人冷淡点就没有缺点了。

所以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什么见鬼的人格障碍能有多严重。他是隐约知道点简家兄弟不和，也知道隋林在简家身份尴尬。可是简家不是隋林当家么？就算工作压力大，休息一段时间不就没事了么？

然而眼前这个人还是隋林么？他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眼神戒备地盯着和他一起进来的医生。他站在光线照不到的夹角，浑身散发着阴暗凶狠的气息。原本黑亮柔顺的头发杂乱地盖了大半张脸。看起来就像个幽灵，连个活人气都快没了。

医生见状退到门后，只轻声嘱咐让季元祈试着和简隋林沟通。

季元祈忍着心酸，声音很轻＂隋林，是我，季元祈。我可以进来么？＂

简隋林没有任何反应。

＂ 隋林，我来接你了。你不是说过完年去深圳找我的么？我带你出海，教你海钓，还教你开游艇啊。哦，对了。你不是问怎么赶海么？我带你玩啊，工具我都准备好了。我还可以教你潜水，我可是很厉害的……＂

季元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他喜欢玩，好玩的事儿就喜欢跟隋林闲扯，隋林总是微笑地听，从不嫌他烦，也从不因为他爱玩就觉的他不上进。他总觉得隋林活的太累了，跟个机器人似的连轴转，他不明白隋林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就好像让自己得到一点儿享受就罪大恶极似的。

简隋林似乎对季元祈没有攻击性，他只是看着季元祈，似乎在分辨什么。

季元祈瞄了眼心理医生，眼神询问。医生轻轻做了个往前走的手势。

季元祈于是试探着往前迈了一小步，等了等。见隋林不抗拒，又走了两步。

＂ 隋林，你饿不饿啊，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不是喜欢吃我家厨师做的广式糕点么？我带了很多种，都是出门前刚做好的，你想不想尝尝？＂

这是季元祈意外的发现。他知道隋林身体不太好，车祸留下很多后遗症，广东天气潮湿，隋林各处受伤的骨头内脏时常疼的他直冒冷汗，这种时候他就什么都吃不下。一天天干熬着也不是办法，季元祈急的很，就经常给他带家里的糕点，跟哄孩子似的希望他吃点甜的能好受些。隋林居然很喜欢，再难受也会努力吃点。后来他发现，隋林不是喜欢吃糕点，而是不想拒绝自己的好意，也不想让自己太担心。

多温柔的人啊，到底是怎么被逼成这样的？

季元祈见隋林还是没反应，再次大胆的往前走了两步。＂隋林，你是不是又难受呢？来，吃点东西，吃点甜的就好了。师傅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我拿给你好不好？＂

他已经走到了简隋林面前，终于看清了简隋林的脸。隋林本来就白，现在更是白的发灰，眼睛没有一丝神彩，布满血丝，嘴唇也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脸颊完全凹陷下去，头发跟枯草似的。季元祈鼻头酸涩，眼眶通红，他半个月前跟隋林通话，约好这次隋林过来时怎么样都要抽空带着他玩两天。明明都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隋林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听着，季元祈又看了眼医生，医生示意他可以接触。季元祈小心翼翼抓住了简隋林的胳膊。声音有点儿哽咽＂隋林，跟我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吃完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简隋林低下头，看了看被抓住的胳膊，又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季元祈。不太确认地询问＂元祈？＂

季元祈激动坏了，＂对对，是我是我，隋林，你认出我了？＂

简隋林又半天没吭声，他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地组织语言＂元祈。救我。带我……走＂

说完就放心地昏过去了。

季元祈接住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来＂好，我带你走，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