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风打着转儿吹进小院，曹汝嫣将散落在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盯着石桌上的木簪出神。

这是那天那个被曹成弼带走的女子丢下的，而且她看得出来，那女子是有意为之。

曹汝嫣将木簪拿在手中反复翻看，这木簪通体绯红，顶端雕刻出一朵桃花，看着虽然漂亮，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做工并不甚精细。

这看起来更像是谁现学现做出来的，至于目的么……曹汝嫣想起那女子遮不住的花容月貌，想来便是为了讨那女子欢心罢。

那么这木簪极有可能是谁送给那女子的定情信物。可她为什么要故意留下这木簪？

曹汝嫣轻轻摩挲着木簪，拇指突然在簪头下方摸到一块凸起。她赶紧翻过簪子，只见那里果然刻着一个字——蓝。

蓝？曹汝嫣满心疑惑。

这时，院门口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四妹！”

曹汝嫣连忙收起簪子，笑看向来人，“大哥。”

来人一身肥肉，腰间缠着单流星锤，正是袭击连蓝那三人中的胖子曹成丕。

曹成丕在曹汝嫣身旁坐下，就要去握她的手，曹汝嫣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捋了捋鬓发，“大哥找汝嫣有什么事吗？”

曹成丕似乎也不在意曹汝嫣的举动，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用布细心包裹好的东西，慢慢打开，“这次去中原见到一块顶漂亮的镯子，想着四妹平日里也没多少首饰，便买下来打算送给你。”

曹汝嫣看着那软布上翠绿的玉镯，迟疑片刻，伸手去接，“谢谢大哥……”

话音未落，曹成丕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玉镯套进手腕，末了还执手把玩，“这镯子果然衬得四妹肤如凝脂，真是美极了。”

曹成丕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手劲极大，曹汝嫣抽不出手，只得咬牙强忍着这令人不适的触碰。

曹成丕斜睨了她一眼，勾唇一笑，“四妹，义父交代的任务我会比成弼和成辛更快完成，到时候……”

说着他便伸手抚上曹汝嫣的脸，曹汝嫣心头一惊，正要别开脸，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飞蝗石，直冲向曹成丕手腕。

曹成丕手腕急转，一把截下那飞蝗石，怒骂道：“曹成辛！”

之前那矮子笑嘻嘻地从院墙上跳下，“大哥息怒，小弟这不是怕大哥吓到四妹了嘛！”

曹成丕冷哼一声，握住飞蝗石的左手咔嚓作响，那飞蝗石竟被徒手碾成粉末，从他掌中散落。

曹成辛眼珠子一转，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大哥，义父让你去一趟书房。”

一听曹魏找自己，曹成丕神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他拍拍手站起身，还不忘嘱咐曹汝嫣，“外面风大，四妹你坐一会儿就进屋吧。”转头一看曹成辛还站在原地，不由眉头一皱，“怎么还不走？”

“这就来！”曹成辛冲曹汝嫣眨眨眼，这才跟着曹成丕离开。

小院又恢复了宁静。熟悉之人的气息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曹汝嫣叹了口气，“二哥，出来吧。”

曹成弼从院中的海棠树后走出，沉默地看着曹汝嫣。曹汝嫣垂眸，“父亲到底和你们约定了什么？”

曹成弼不语。

曹汝嫣咬唇，“看方才大哥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似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曹成弼默了一瞬，缓声道：“若大哥能拔得头筹，四妹嫁给他也是理所当然。”

曹汝嫣胸口一窒，抬眼看向男人，“这是二哥的真实想法？”

“四妹，义父只是希望以后有人能保护你。”

看着曹成弼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曹汝嫣心底突然生出无限悲凉。

她自幼便在这南海之上的无极坞长大，从未出过岛，也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小时候唯一的玩伴便是曹成丕、曹成弼和曹成辛三人——他们都是父亲曹威收养的孤儿。

曹汝嫣不知道曹威收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竟然成了曹威收买他们的筹码，更不知道他们究竟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当她终于有所察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于这无极坞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

那些曾以为最熟悉的人也变得那么陌生。

曹汝嫣心乱如麻，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地牢的入口处。她摸到藏在袖口的木簪，心念微动，走了过去，却在门口被两个守卫拦下，“小姐，你不能进去。”

曹汝嫣也不急，“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一个守卫道：“这是坞主的吩咐。”

是了，曹威从不让她接触到无极坞阴暗的一面，以前她无所谓，今天却改变主意了。

曹汝嫣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举起，微抬下巴，“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再三确认了，冲另外一个点点头。

那守卫这才松了口，“小姐进去吧，不过地牢里湿气重，还是不要久待。”

曹汝嫣颔首，抬脚走进地牢。

她紧紧攥住手中的令牌，背影看似沉稳，其实紧张得要命。令牌当然是偷拿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可当她发现周围的人都变了的时候，自己也不得不变。

曹汝嫣走了一段长长的台阶才下到地牢，尽管两侧的墙壁都燃着火把，地牢里的光线却依旧昏暗。她顺着唯一的路往前走，关在两边的囚犯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他们见到有人来便疯狂地往门上扑，像是索命的厉鬼。

曹汝嫣心脏砰砰直跳，几乎是跑了过去，等到看不见那些囚犯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她从来不知道的无极坞。

曹汝嫣按住狂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最里面单独的一间牢房。她直觉那天的女子就在那里，可里面的场景却让她愣在当地——

只见一个人被绑在十字架上，不，也许应该称之为“血人”，因为那人几乎像是从血里浸泡出来的，连头发丝都在往下滴着血。

曹汝嫣睁大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似乎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来，嘶哑着声音道：“你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