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暖意还在胃里氤氲,碗筷刚撤下,李莲花那点难得的轻松惬意就被无情地终结了。
漆青灵没给他任何消食的时间。她端坐在桌子对面,腰背挺得笔直地让李莲花把手拿出来把脉。她细细地探查着他的经脉。
漆青灵师兄。
她顿了顿,眉头紧皱,语气带着沉重。
漆青灵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
漆青灵碧茶之毒,十年沉疴,早已深入骨髓,盘踞脏腑。你的经脉……如同被寒冰冻裂、又被虫蚁蛀空的朽木,脆弱不堪,几近枯竭!
漆青灵绝对!绝对!不能再动用任何功力!一丝一毫都不行!
她加重了语气,语气又带着愧疚地说。
漆青灵像前晚那样,强行催动内力,对抗金鸳盟的人,甚至不惜硬抗刀锋——
漆青灵那不是在拼命!那是在自杀!是在亲手加速碧茶之毒的爆发!是在把你自己往鬼门关里推!
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漆青灵听明白没有?!绝对不行!
李莲花被她这疾言厉色、毫不留情的诊断和警告震得心头一凛。强行催动扬州慢的后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垂下眼睑,喉结滚动了一下,无声地点了点头。
看他还算听劝,漆青灵紧绷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推到李莲花面前。
那是一个约莫拇指大小、通体乌黑、非金非木、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哨子。
漆青灵这个你贴身收好。
她语气依旧严肃,却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关切。
漆青灵这是之前蜀中唐门来医仙谷交流医术时,一位精通机关术的朋友所赠。名叫‘惊蛰引’。”
她拿起哨子,示意了一下。
漆青灵别看它小,只要吹响,其声虽低沉,却能穿透数十里之遥,寻常障壁也难以完全隔绝。而且
她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
漆青灵这哨音特殊,寻常人难以分辨,但我师父传过我特殊的听音辨位之法,只要在这方圆几十里内,我定能循声而至!
她将哨子郑重地塞进李莲花微凉的手心里,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缩。
漆青灵所以,遇到危险,无论大小,不许逞强!不许硬撑!第一时间吹响它!
漆青灵你师妹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你身后哭鼻子的小丫头了!我可是医剑双绝的高手!护得住你!
李莲花握着那枚冰冷的“惊蛰引”,感受着她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担当和……保护欲?心头滋味复杂难言。
被小师妹宣告要保护……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有些……奇异的酸软。
他默默将哨子收进怀里,贴身放好,再次点了点头。
漆青灵微微满意,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更加专注,带着一种医者对病患的绝对权威。
漆青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漆青灵你的身体现在就是一堆勉强拼凑在一起的碎瓷片!碧茶之毒每时每刻都在侵蚀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
漆青灵所以,有任何新的感觉,任何异常!哪怕只是觉得比平时更冷一点,或者某个地方有针扎似的微痛,又或者只是胃口突然变差了一点……
漆青灵……都必须!立刻!马上!告诉我!
漆青灵不准隐瞒!不准自己瞎琢磨!更不准像昨晚那样,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死扛!
说到昨晚,她眼中又闪过一丝心疼和余怒。
李莲花正端起桌上微温的茶水,准备喝一口润润干涩的喉咙,同时认真听着她一条条严苛的医嘱。
他正暗自告诫自己,这次一定要听话,不能再让她如此担惊受怕……
一句石破天惊的威胁在耳边响起。
漆青灵——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像昨晚那样,一个人忍着痛不吭声……
漆青灵——晚上我就抱着被子去和你睡!
李莲花噗——!!!
李莲花口中那口刚含进去、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温茶,瞬间化作了喷薄而出的水雾!他猛地侧过头,狼狈地咳嗽起来。
李莲花咳!咳咳咳咳……!
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撑着桌子,咳得惊天动地,肩膀都在剧烈耸动。那张清俊的脸涨得通红,耳朵尖更是红得滴血!
李莲花‘去……去和他睡?!’
李莲花‘抱着被子?!’
李莲花‘这……这像话吗?!她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她已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他……他……’
巨大的冲击让李莲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石破天惊的威胁在嗡嗡作响,震得他魂飞天外!
漆青灵也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回想起自己说的虎狼之词,脸一瞬间变红了,却还是嘴硬地嘟哝着。
漆青灵我……我又不睡你床上,就去打个地铺。反正你要是敢瞒着我,那……那我晚上一定去找你!!
说完这句,她实在受不了这尴尬气氛,一溜烟跑楼上去了。
只留下楼下咳得惊天动地、面红耳赤、脑子里还在无限循环“抱着被子去和他睡”的李莲花,和一只听到动静从角落里探出头、歪着脑袋、一脸茫然的大黄狗“狐狸精”。
细雨依旧沙沙地敲打着莲花楼的屋顶。
只剩下李莲花压抑不住的、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和他那被一句“威胁”彻底搅乱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