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
皇后寿宴次日，五公主被禁足长秋宫，谢昀便被谢尚书带去了祠堂。
点燃长明灯，执樽祭奠谢氏列祖列宗，自前朝始谢氏便是名门望族，戾帝后逐渐没落中途追随新帝这才让受到重创的谢氏慢慢复苏。谢尚书更是文官高层，是朝之重臣。
“知道阿父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谢尚书深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还是问道。
跪着的谢昀点了点头道“孩儿知道。”除了祭祖，自幼他犯了错父亲都会带他来这里跪很久。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了。
谢尚书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排排的祖宗牌位，他深知儿子沉默寡言，在他教导下谨言慎行，且认定一件事便会做到底。
起初他知道与儿子相看的是五公主本想反对，在知道是皇后的意思后见这清心寡欲的儿子真动了心，觉得欣慰便由着去了。
谢氏不需要联姻，他看重儿子的心意。
可是宣越联姻，陛下态度坚决。与皇权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皇后如此，宣氏如此，他们谢氏亦然。
他们都反抗不过心意已决的帝王。
“你入朝为官，岂会不知朝堂制衡的重要性。”谢尚书开口道。
谢昀不以为意“朝堂制衡多的是法子，阿父当真以为陛下只是因为宣越联姻？”
“你……”谢尚书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在朝为臣他怎么可能看不清这些，陛下不仅为了联姻更是因愧对越氏，重臣之子与帝后嫡女的结合必会压越氏一头。
“这是帝王权术，你我为人臣子怎么能忤逆今上？从前交你的都学到哪了？”
谢尚书鲜少发火。他这个儿子自幼不用人操心，兢兢业业从未有一刻懈怠，谨言慎行才平稳的走到了今天。
文帝本就因为些往事忌惮着谢氏，如此把柄文帝怎么可能不打压谢氏。
谢昀低下头，泪过无声。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就要失去他的心之所向了。两方难全之下一面是家族一面是所爱之人。
“情爱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即便皇后去求陛下，也没有改变五公主婚配越氏的事实。你也要放下了，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啊二郎！你真想让谢氏卷进这场漩涡吗？”
谢尚书尽力开导，不忍让儿子前功尽弃，他深知儿子的克己复礼与不易。
“我谢氏子嗣不丰，你大伯早逝只留了一子。你叔父战场裹尸不见踪影，为父操劳半生才走到了今天，若你立不住怎么对得起谢氏列祖列宗。”谢尚书回想起往事，只有痛心，若非谢氏只剩他一人怎么落得如此。
谢昀怎会不知家族不易，前朝遇了大难被打压，跟随新帝才有了起色。谢氏兄弟三人只余父亲苦苦支撑。
“那为什么阿父要娶子嗣不丰的阿母，若为阿母家世又为什么在她生下三弟故去后终身不娶。不纳二色？时至如今还忘不了阿母？”谢昀一直敬佩父母的情深义重两心相许。
谢尚书瞳孔微缩，心中苦涩。谢氏男子历来如此。当即哑口无言，最后只怒道“你还敢提你阿母。今日我就要打你这个不孝子。省的你给我惹事。”
家奴手持棍棒打在脊背上，谢昀那白皙的面庞因疼痛汗珠的顺着线条往下流，嘴角溢出鲜血也只是闷哼了一两次。
血肉之躯与铁木抗争尚且血肉模糊，更何况与高高在上的帝王。
“二郎，你可知错。”谢尚书问。
谢昀宁折不弯，面色苍白憋着一口气虚弱又坚定道“敢问父亲孰对孰错。儿只知道绝不负她。皇权不可抗，我就等，总会等到。
但我死也不会将事情推到公主身上。我们的情一直是真的！”
“逆子。”谢尚书又气又恨他的偏执，转过身指着他道“给我打！”
这时谢家大郎和三郎冲了出来挡在谢昀身前道“叔父，不能再打了。”
“堂兄说的对。阿父，你再打，我二兄就没命了。这事根本就不是二兄的错。”
谢昀每呼吸一下便是锥心刺骨的痛。血迹透过衣衫殷了出来，触目惊心，谁不说一句这谢氏家法就是狠。
“没命了更好，省的连累我谢氏。”话虽如此，谢尚书还是挥退了家奴，谢家大郎三郎接住摇摇欲坠的谢昀。
谢昀还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颤抖，眼尾因忍着泪泛红但还是坚韧的看着平复怒意的谢尚书。
“阿父，我不能负了公主啊。你们不能觉得她是公主不缺情爱就这样让我伤害她。她已经被伤了心，若我再诛一次她的心，我又算什么？我们都是人，七情六欲，自然而生。”
这句话多么熟悉啊。谢尚书抚上儿子的肩，终是无奈叹息试探问着他的心意。
“为父再问你一句，真的决定了？哪怕被贬官外放此生无法实现你的抱负，你也不悔？”
谢尚书无法左右文帝的决定和喜怒但是在朝为官谢氏还是有根基在的，他的儿子不能好过，那小越世子也不会过的舒服。
“两情相悦就是两情相悦，孩儿已自请外放江东，一切后果孩儿都会承担。绝不连累谢氏。辜负阿父栽培，孩儿今后愿做谢氏的暗棋，全力支持堂兄与三弟，无怨无悔。”谢昀撑着这口气说完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他娶不了她了，但也绝不会辜负她。无法实现父亲的愿望，他便做家族的暗棋，哪怕一辈子无法回到中枢，他也不辜负家族。
谢昀躺了三天可以下床活动了，他知道阿父没有动狠手。他不会辜负谢氏也不会辜负她。
……
长秋宫内，烛火摇曳，五公主险些失态的撞倒桌案上的桐灯，她的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止不住的落。
被赐婚越氏嫁不成谢昀，母后被废，如今谢昀又重伤，一连打击她泣不成声“他怎么这么傻。只是说一句从未与我有过情就没事了啊！将事情全部推给我又如何？”
宣后连忙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安抚，五公主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呜呜咽咽的越来越伤心，紧紧抓着宣后的手怕自己真的穷途末路“母后，怎么办啊，他被打了。父皇也不会放过他的。怎么办啊。”
若谢氏仅仅只是创业大员之一，五公主不会这么担心。早年谢氏和文帝发生过不小的矛盾差点分道扬镳，当年的谢三公子远走边关才平息了这场君臣不和的局面。
父皇对所以功臣都仁慈唯对谢氏忌惮，只予尚书令之职权重，位却不高，这样的资历在其他臣子早已经封侯。
上次文帝的道歉就是给谢氏一个台阶下，只要他们顺势说没有和五公主有过便可抹去文帝失信的事实。
京城谁不说谢昀可怜又傻敢和陛下抗争，这下又得罪了越氏这一大外戚。素来在权势中心低调的谢氏一下子到了舆论中心。
“没事没事，有母后在呢。母后跟你保证。谢氏不会被你父皇迁怒。”宣后忙保证。对于文帝也更加不满。已经棒打鸳鸯了，这下还非要把女儿逼到这种地步才肯作罢。
五公主悲于极点至到无泪。她怎么能不怕，她要想想该怎么办。
看着母后担忧不放心的模样她乖乖的躺下，宣后拍着她的身子哄她睡觉，五公主拉着宣后的手道“母后，我真是没用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害得您操劳，现在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团糟。”她强忍泪意道。
宣后偷偷的抹泪笑着说“这哪里是你的错。睡吧明月婢，母后一直都在。谢氏也不是吃素的，不要过于担心了。”
五公主乖乖的点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宣后见她气息平稳安静了下来轻声叫了两下，确认她睡着了才慢慢出去。
宫殿内的烛火熄灭后五公主睁开了双眼起身，趴在窗户前看天上的月亮。
她双手合十祈祷“月神娘娘，我不求和他在一起了，只求他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与此同时的谢府，谢昀一件单薄衣衫更显得身量掀长，几分病色让他更显身弱，透过窗棂望着月亮轻喃道“幸好。我们看的是同一个月亮。”
对月而望，不负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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