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吹过我的喜欢拂进你心里吗?
——沐思语暗恋日记
四
周五。
快到放学的时间,甘建民布置完假期作业,一大部分学生瘫倒桌面哀嚎,跪求甘建民手下留情,收回成命。
甘建民听此发言,抬起手推推老花镜。
甘建民哼!想得挺美,收回作业,你们岂不是嗨翻天,我得让你们时刻谨记自己学生身份……
同学们假装抱头痛哭。
同学们啊————
甘建民别鬼哭狼嚎了,我可不像你们英语老师那么容易心软,说取消就取消
末了,他补上一句。
甘建民上午还没报名明日长城旅游的,趁我现在还在这地儿,赶快过来登记
听闻此话,有几人上讲台登记了,而少部分同学依然在犹豫。
沐思语早晨一到教室就跟班长提了,所以此刻她无半分焦急。
心中充斥着满溢的兴奋劲。
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和温言坐同一辆车!!
想想就好开心!
联想到这,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呈起弧度。
沐思语抬眼瞥向温言座位,嗯…空无一人。
她挪回视线,心念一动,脑海里升起了叶韵的祝愿。
叶韵此时未在校,今日晌午时,叶韵妈妈替叶韵请假了,走前叶韵预祝她路途顺利,平安归来。
“叮零零!”
不久,下课铃声震响周遭,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是万里晴朗的天空立马飘满阵阵乌云,由起初的毛毛细雨声转变为淅淅沥沥的大雨,仿佛在和学生愉快的假日心情作对。
沐思语来不及多想,收拾好书包下楼,她稍立于离校门不远的教学楼底层,最近的前方是因雨幕冲刷而光滑的大理石台阶,豆子般的雨珠坠落边沿坑坑洼洼的地面,泛起轻微的波纹。
诸事不顺。
耳边徘徊着稀里哗啦滴落的雨声,下雨也抵挡不住的闷热迎面扑来,她抿抿嘴,衣角随风舞动,像她的心摇摆不定,踩雨回家还是等雨停?
沐思语沉吟片刻,嘟囔一声。
沐思语等雨停吧
没一会儿,雨落的声响越发刺耳,丝丝难过忽然浮上心头,她凝望着铅灰色的天,莫名回顾起那个她极度讨厌的雨夜。
那是一段不堪的往事。
漆黑雨夜伴随风雷声,当年她七岁,不顾母亲阻拦,跑出门外使劲扯住沐晨衣摆,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滑落脸颊,她嗓音哽咽地恳求他别走。
沐晨步伐停顿了。
可尽管如此,沐思语心里非常清楚,她永远拉不回沐晨执意抛弃她们的心。
父亲沐晨和母亲林清的事她自然是知晓的。
起因是林清结婚前性子就呆板无趣,沐晨以为她之后多少会有点情调,再加上男人对女强人林清的征服欲。
结果婚后八年本人依旧我行我素,毫无变通,最终他按耐不住躁动的心和身体与别的女人交好了。
一切悲剧的源头始于沐晨为小三向林清提出离婚。
林清你说不管我怎样都会爱我的……沐晨,你忍心抛下我和思思跟那个白莲花在一起?你个骗子!!
沐晨被沐思语带进来便开始塞行李,林清扶着墙壁无助地哭泣。
而男人却置若罔闻,家里的隔音效果差,哪怕沐思语隔绝一门,时钟转动几圈后,她仍然能清晰地听见外头行李箱轮子滚动的“轱辘”声。
外面的沐晨拧开门锁,临行之际撇下一句。
沐晨离婚协议我放那了
“嘭!”花瓶应声碎裂一地。
林清滚!
随之而来的则是女人的怒斥和摔打物品声。
面对此景,沐思语肩膀颤抖,她孤零零地蜷缩房间深处,整体看上去很小很小一团。
空中弥散着淡淡的哀伤,她头埋进弯起的臂膀里小声啜泣,悲伤和恐惧交织的苦涩泪珠往眼角滚落至脸颊,打湿衣袖再消藏踪迹。
她错的彻底,她不该将沐晨领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沐思语只觉世界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出奇。
她预备抬起头查看情况,就见林清轻轻推开了她的房门,脸庞布满泪花,眼眶泛着红意以及血丝,发型凌乱如鸟巢。
沐思语呆愣住了。
她头一次看见昔日优雅知性的母亲如此憔悴,就像一朵娇艳的花骨朵经历了世间百般的碾压,摇摇欲坠,静待枯零。
林清蹲下身抱紧她瑟瑟发抖的身躯。
林清思思,别害怕,我们不要爸爸了,好吗,我们不要他了……
言语之间夹杂着哀求。
爸爸……真的离开了……
沐思语下颚搭至林清的肩颈,葛地止住哭腔,即将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脑海如同被强制灌输入海水,好似耳鸣了,什么也听不清。
暴雨不知疲倦落着,滴答滴答,深夜蝉鸣仍在鸣响,富含节奏的交响曲不断散发哀意。
自那以后,母亲林清便独自扶养她这个拖油瓶,直至现在还未嫁人。
沐思语无意间常提许多次把她送去孤儿院,她并不想使母亲感到困扰 。
然而无论多少遍,林清都坚决不同意她的意见,沐思语见状只能放弃,不过她的生活慢慢演变成除温言,叶韵,母亲和日常学习外,没再有额外的娱乐。
何况林清为她操心的够多了,因此沐思语根本没想打电话给她。
…………
半个钟头已过,眼瞧雨势肉眼可见的激烈,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沐思语心头闪过几分焦灼。
她思考对策时,没注意到身旁陡然站人,那人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凑近,他的气息瞬时侵袭了沐思语的周围。
沐思语狐疑地嗅了嗅,鼻息间均是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她猜到什么刚想转身,头顶就兀然落下一道男声。
温言呀,同学是你啊!
少年的声线过于耳熟,她呼吸一顿,缓缓侧头。
—果不其然,是温言。
居然会在这儿碰面。
她内心的不知所措霎时被冲散大半。
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就会很安心。
但是……
沐思语与温言对上眼神,心中的紧张感到达顶点。
她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校服外套的一袂,周边少许的布料顿时皱巴巴,她竭力挺直了脊背,局促不安道
沐思语温言同学,那个,有什么事吗?
语罢,沐思语的视线偷偷扫在温言的白衬衫上。
突发的雨并未将温言淋成落汤鸡,他全然无雨点浸湿的显眼水渍,他临走前沐思语没睨见对方带白伞,想必是有人给他送了伞。
而对面人听完她的话只是笑了笑。
温言我看你一直呆这好久了,喏,雨伞给你啊!
他将掌中另外一把伞递至她跟前。
温言不用还,两把都是我的,我家里多的是呢!
沐思语啊……我……
沐思语没接,她正欲推托。
少年似乎知道她后话的婉言谢绝,默不作声地直接把伞丢往沐思语胸口,雨伞外形简单,仅有透明色,携带着缕缕干爽和原主人残存的体温。
沐思语担心雨伞沾染地面灰尘,两手急忙环抱住,温言见况未留她时间反应便手速极快地撑着自个儿的纯白雨伞,抬起步子顶着即将起雾的雨幕直奔校门。
少年急切地脚步溅射起朵朵浪花,风貌似静了一瞬,无声撩拨起沐思语的心弦,她神情渐渐放松。
沐思语伸出手,五指分开,眼睛透过五指遗漏的缝隙望向少年,朦胧雨雾,对方遥远的背影不甚真切,似近似远。
就像,他们擦肩而过后,彼此之间越行越远的轨迹。
从未相交。
*
次日,昨晚降落一夜的雨帘暂息,白云朵宛如波浪悠悠翻滚,云层搅动零碎的光静静铺躺在沐思语家的窗棂处。
距离集合时间仅仅一小时,沐思语今早一到五点就起床了。
昨夜激动得精神抖擞压根睡不着,甘建民事先声明了日游不需要套校服,所以她花了两个小时在房间里挑选今日衣着。
穿戴完毕,如今她正呆坐在梳妆镜的椅子上与镜中人大眼瞪小眼。
倒映在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脸型普遍,双眼皮褶皱明显,眼眸形状圆溜溜,脸部印着几颗明晃晃的青春痘,鼻梁因长期佩戴黑框眼镜的缘故有些许坍塌,嘴唇也有点薄,高马尾是特意梳理的,为她增添了不少精气神。
整个人尽显普通,是放进人海一眼被埋没的样貌。
她扯扯嘴唇,对镜中自己展露笑颜,而后嘴角耷落下来。
沐思语好难看……
她抓狂地挠挠头发,继而沮丧趴桌,前日的回忆骤然纷涌而来。
假如她再漂亮一点,温言是不是就不会忘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