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暮影 30

辗转到巴黎后，王景文来火车站接珍颐。

他这人尚且算得上贴心，先替她们寻了旅店，次日又带着两人去看将要租住的房子，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他乡，街上行走的人一个个高鼻深目，说来珍颐的轮廓里也带点这样的味道。

目之所及全然是陌生的人、事、物。珍颐不可避免地对王景文产生了依赖，对方也许很享受这样的状态，全程陪伴，没有一点儿不耐烦。

在语言学校读过半年后，珍颐成功考上ENSBA，这所大学是要等到九月四号开始上课，趁这段空闲的时间，她打算回家一趟，刚好能赶上爸爸的生日。

离家半年在异乡漂泊，回想起来，连金太太的脸庞都显得可爱起来。

船上的日子同来的时候大差不差，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身边少了林佳妮做伴，珍颐一个人晚上的时候，多少有些害怕，总是睡不安稳。

七月十号这日，终于抵达平城，离金铨的生日还有三天。

说来也不过半年多，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同玉芬信件往来中珍颐得知大嫂二嫂先后生下两个儿子，玉芬心中不免有些落寞，她也成婚好几年，至今还膝下空空。珍颐只得回信道是缘分没到，大嫂二嫂也是好些年才有的孩子。

到了家中珍颐敏感的察觉家里气氛不对，七嫂前些日子也为金家添了个孙子，按理来说正当是高兴的时候，只是旁人没有喜色也就罢了，连父亲整日也是面色凝重。

她原是只准备了两份给小孩子的礼物，如今只好又找出来一只金麒麟挂坠装好打算送去给清秋，尽她做姑姑的本分。

三嫂跟三哥好像又闹了起来，珍颐回来的时候才晓得三嫂回了娘家，二哥也不知道怎么把差事给搞丢了，如今赋闲在家。家中这样子，她也不好去上王家的门。

还是依照往年的样子，珍颐在父亲生日的前一天送上一套亲手做的衣服作为礼物。今年是霜色底儿长寿菊纹，这布料针线是她在巴黎走遍了大街小巷好不容易找来，又忙里偷闲做出来。

珍颐抬头看着父亲，不过半年光景，怎么就凭白老了许多。

她后来想起父亲这个生辰，对于她对于金家来说天塌地陷的那天。

去年今日，家中宾客盈门，往来无白丁。锣鼓喧天，西洋人的乐队凑唱不停，今年落寞的不像样子，不说大办了，请上门来的不过寥寥几人。

那会儿珍颐正在写日记，就听到外边乱糟糟的，吓的她鼻尖在纸上深深划了一道，墨痕直接透到下一页上。还没等她出去看看，就见陈妈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老爷出事儿了。”

珍颐刷一下站起来，睡衣也不记得换，拉着陈妈急问:“到底怎么了？爸爸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听外头都在叫老爷不好了。”陈妈六神无主，只嘟囔这一句话。

珍颐松开陈妈衣服，飞快往楼下跑，她第一次这样痛恨金家这样大，走廊那么多，楼梯那么高，那么长，怎么跑也跑不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