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将明未明

　　众人这边走着，那边李饼带着邱庆之到了离李宅不远的一家农户。

　　“李福，李福，快开门。”

　　李福一宿没睡，提心吊胆的等着他家郎君，开门一看就被二人的狼狈状吓到。“怎么这么多血，快进来，我去打水。”

　　“打水我来，你去找大夫，快一些。”李饼把人搀回房躺好，又叫醒豆子去烧水，又转头去打了一盆水放着等会兑热水用。

　　邱庆之倚靠在床头，看着李饼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李饼，过来。”

　　李饼放下手里的帕子，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低头不语。

　　邱庆之稍稍抬起上身，想要去抓李饼的手。李饼怕他扯到伤口，赶紧往他身边又凑近了些。“你别动，伤口没有好好包扎，小心失血过多，伤及根本。”

　　邱庆之拉过他的手腕，轻声问道：“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李饼嘴硬。

　　“可是你也不理我了。”邱庆之声音也藏着一丝委屈。

　　“我没有！”李饼大声反驳。

　　“李饼，我答应过你，什么事都不会瞒你，我希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告诉我，好吗？”

　　“我，没有不开心。”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

　　“那为什么你自从知道是我给换了衣服，就开始有意无意疏远我？”

　　“我，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很不自在。”李饼低头看着被抓着的手腕，另一个手不自觉的摩娑着衣服上的花纹。

　　邱庆之嘴角笑意更深，“因为我给你换衣服不自在？”

　　李饼下意识点头。

　　邱庆之没有继续再问，只是起身开始宽衣。

　　李饼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向后退了一大步，叱道：“邱庆之，你干嘛？”

　　邱庆之一脸无辜，“脱衣服啊，等会大夫来看伤，我总不能当着大夫面宽衣解带吧。”

　　眼看着邱庆之就脱到白色亵衣，李饼连忙阻止，“你别脱了，如今天凉，小心得风寒。”

　　邱庆之本也是想逗逗李饼，并非真要脱光，闻言便放下拽在手中的亵衣衣绳，坐了回去。

　　“李饼？”

　　“干嘛！”

　　“这么凶？”邱庆之拍了拍李饼刚才的位置，“过来坐。”

　　李饼磨磨蹭蹭的移了过去，却是坐到他一开始的那个位置。

　　邱庆之无法，便往他那边挪了挪，拉近彼此的距离，又一把拉住李饼想要挪离的身体。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李饼，别躲着我。”

　　李饼被拉住，没说话，也没在往旁边挪。

　　“李饼，李福之前可为你换过衣物？”

　　“那是自然，我自小便由他陪着，偶尔身子不适，都是他在身旁照顾。”

　　“那你可有看过别人在你面前宽衣解带过？”

　　“自然，明镜堂一帮大老爷们，夏天暑气太浓时，光着膀子的比比皆是，只是我没那么怕热，从来没有过罢了。”

　　“这就是了，同样的事，为什么只有我做才不对？”

　　李饼扭头，疑惑的询问：“为什么？难道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曾经的金吾卫将军大马金刀的坐着，胸有成竹。

　　“是什么？”

　　“你，心里有我。”邱庆之说的很慢，他不确定在此时戳破这层窗户纸是不是对的。

　　“我心里当然有你了，我们自年少时一起长大。后来你去从军，我心里时时刻刻挂念，害怕战场上刀剑无眼，害怕你一去不回。后来你回了神都，又对我视而不见，再后来……我虽然不理解，可心里一直都惦念着你，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李饼都觉得邱庆之在说傻话了，他们幼时同桌用膳，同榻而眠，经年累月的情意，没有不是更奇怪？

　　邱庆之胸膛略微震动，被李饼煞风请景的一长串给气笑了，长叹一声，“你呀，跟你父亲简直一个模子，满脑子查案断案，一样的不解风情。”

　　说完，双手攀上那张心心念念的脸，身子慢慢凑了过去。

　　“李饼，我说的，是这种有我，你明白吗？”

　　双唇相触，柔软的触感，熟悉的青草香气愈发浓郁，李饼不知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着，动也不动。

　　邱庆之也怕做的太过把人吓跑，一触即离。

　　李饼睁着圆圆的猫儿眼，眨了眨，嘴里冒出来一句诗：“紫琼骨骼丁香瘦，白雪肌肤午暑凉。”

　　邱庆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怀中的人怎么看怎么可爱，居然把这个比作了荔枝？想必是极满意了。

　　李饼的脸瞬间红的几欲滴血，少年时同邱庆之去茶馆，如果书肆，自然也是听过类似一些，“红袖添香野鸳鸯，张莺莺怒打薄情郎”之类的画本子。那时尚小，只觉得人人有张嘴，啃起来有什么意思。

　　可是刚才，虽然只是短暂的轻触，却让他想起有一年夏，圣上得岭南上贡荔枝，分予得圣心的几位臣子每人一盘。其中就有父亲，父亲疼他，便带回家让他与邱庆之分食。

　　红红的果子放置在冰上，薄薄的果皮剥开，便是晶莹如玉的果肉，滋味丰腴甘甜，让人食之难忘，就跟刚才邱庆之的嘴唇一样……

　　“李饼？”邱庆之望着神游天外的人，轻声呼唤。

　　李饼拉回心神，正欲回邱庆之。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郎君，热水好了。”是豆子。

　　李饼拉开邱庆之还虚握着自己的手，“等会儿在说，你先躺好，我给你先清洗一下伤口。”

　　邱庆之半躺在床，看着腹部被鲜血浸湿的亵衣，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