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冬日，天色总是沉郁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巍峨的城楼与鳞次栉比的屋脊，寒风带着湿冷的土腥气，刮过空旷的街巷，卷起阵阵尘土。
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着无形的冰碴。
鹤雨医馆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勉强驱散着从门窗缝隙渗入的寒意。苏暮雨和白鹤淮刚踏入内堂，便见一个身影猛地从椅上站起，正是闻讯赶来的苏喆。
苏喆几步抢到白鹤淮面前，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好几遍，见她除了神色略显疲惫，身上并无明显伤痕，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但眼底那份后怕与余怒仍未散去。
“到底怎么回事？听闻你遭了刺杀！”苏喆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急切。
苏暮雨上前，将长街上遭遇南决刀鬼许流云刺杀，以及假冒慕雨墨的女子突然出现、击杀许流云的过程简要叙述一遍。他语气平静，却将凶险处点得明白。
听到许流云已死，苏喆眼中厉色稍缓，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怒意取代：“死得好！敢动我女儿……”他咬牙，随即又问，“幕后指使呢？是不是那个大皇子萧永？”
“喆叔！”
“爹！”
苏暮雨和白鹤淮几乎同时出声劝阻。白鹤淮拉住父亲的手臂，苏暮雨则上前半步，沉声道：“别冲动。”
苏喆胸膛起伏，强压怒火，转而问道：“那冒充雨墨丫头的，又是怎么回事？是何方神圣？”
苏暮雨摇头，眉头微蹙：“那人衣着、身形、甚至部分神态都模仿得极像，几可乱真。但交手时所用的功法……诡异霸道，闻所未闻，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雨墨，也绝非慕家路数。”
一旁的慕雨墨听到这话，红唇微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她心中已隐隐有一个猜测，只是尚需证实。
就在这时，门帘一掀，苏昌河走了进来。他一身黑衣，气息内敛，但眉宇间那份惯有的邪气与此刻隐隐的锐利，让室内凝重的气氛微微一滞。
见到众人皆在，苏昌河目光扫过，在苏喆身上顿了顿，随即看向苏暮雨和白鹤淮，见他们无恙，眼底的关切才悄然隐去。
“小昌河，”苏喆见他回来，立刻问道，“眼下这局面，你有什么打算？”
苏昌河走到桌边，顺手拿起一个空茶杯在指尖转了转，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我？我没什么打算。这天启城是暮雨要来的，我都听暮雨的。”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暮雨身上。
苏暮雨沉默着。炭火噼啪作响，映着他沉静的侧脸——
他并非没有察觉自踏入天启城，试图通过平定唐门之乱的功劳与琅琊王府搭上线以来，那种看似客气实则疏离、看似有机会实则永远隔着一层的暧昧态度，已让他心生疑虑。琅琊王萧若风，那位权倾朝野、风评极佳的王爷，从未给过他们任何明确的承诺或实质的帮助，更像是在……观望，或者说，利用暗河这把刀，去达成某些不便亲自出手的目的。
暗河渴望洗白，渴望走在阳光之下，这是苏暮雨最深切的愿望。他以为琅琊王是那个能提供正统背书、带他们脱离泥沼的强者。可如今看来，这或许只是一厢情愿。庙堂与江湖，清流与杀手，光与影的界限，远比想象中更森严。琅琊王身处权力漩涡中心，自身尚且如履薄冰，又怎会轻易与暗河这样“臭名昭著”的势力公开捆绑，授政敌以柄？那次联手对付影宗，或许已是极限，事后迅速撇清关系，才是那位王爷的政治智慧。
只是， 苏暮雨心中不甘。
付出了代价，看到了希望，却可能只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利用。但他更清楚，此刻抽身，或许还能保全大部分力量；若继续深陷，恐将成为朝堂倾轧中最早被牺牲的棋子。
就在他权衡未决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琅琊王，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暗河对付大皇子萧永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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