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灼不动声色,呼吸仍旧保持着睡梦中的频率,全身肌肉却在锦被下悄然绷紧,蓄势待发。来人步伐极稳,落地无声,正朝着内室床榻方向而来,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属于顶尖猎食者的冰冷气息。
就在纱帐被一只修长手指挑开的刹那——
月灼动了。
没有预兆,身影如一道炸开的黑紫色闪电,五指成爪,挟着凌厉劲风,直取来人咽喉!来人反应亦是奇快,侧身避过,反手一掌拍向她肩胛。月灼腰肢一折,如无骨柳絮般滑开,流云掌法已然施展开来,第一式“云涡初现”看似轻柔地搭向对方手腕,掌心内力含而不吐,气旋隐现。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武功如此之高,招式精妙且内力路数奇特,竟能隐隐牵引他自身劲力。他手腕一翻,指尖寒芒微吐,一柄短剑射出,精准地点向她掌心劳宫穴,试图破开那诡异的吸附感。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无声过了七八招。月灼的掌法如行云流水,柔中带刚,吞噬转化的特性初露端倪;来人出手狠辣刁钻,每每攻其必救,凶险异常。
窄小的内室,桌椅无声碎裂,帷幔被劲风撕裂,两人身形快得只剩残影,却都克制着没有发出足以惊动外间的巨大声响。
又一次掌指交错,内力激荡,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来人借势后撤半步,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意外,还有他特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调子:
“是我。”
月灼攻势骤停,指尖离他喉结仅一寸之遥。她缓缓收手,借着从窗外流泻进来的清冷月光,看清来人的脸——轮廓分明,眉梢惯常地挑着,那双眼睛即使在黑暗里,也像淬了寒星的深潭,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后退一步,抚了抚并未凌乱的衣袖,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刺骨的凉意:“莫非暗河大家长,也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
苏昌河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没有回答,反而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缓缓吐出四个字:
“圣火昭昭。”
月灼浑身剧震。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尘封的记忆,又像冰封的河面猝然裂开缝隙。她瞳孔骤缩,所有的戒备、冷意、伪装,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那句刻在血脉深处的、以为此生再无人对答的下半句,轻得如同叹息,却无比清晰地逸出:
“……圣火耀耀。”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略微加重的呼吸声。
月灼猛地转过身,走到桌边,拿出火折子,“嚓”一声轻响,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温暖的光晕瞬间驱散房间黑暗,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靠着桌沿,目光复杂地望向依旧站在阴影与光晕交界处的苏昌河。
在酒楼,他点那道“煨五仙”时,她就隐隐有过猜测。可……怕啊。怕那些紫袍恶魔不死心,设下陷阱来骗她这条漏网之鱼。所以她按捺住了,用最圆滑也最疏离的应对,将他挡了回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起:
“你……还好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一丝极淡、却真切的笑意,同时爬上彼此的嘴角。不是大笑,只是那种劫后余生、他乡遇故知的、带着无尽苦涩与庆幸的轻笑。
谁也没提仇人的名字,没提那场屠杀,没提各自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有些东西,不需要言语。
月灼走到窗边的小几旁,沉默地煮水,沏茶。动作流畅,手指却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苏昌河很自然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和映着灯火的侧脸上。
“‘煨五仙’,”苏昌河端起她推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打破沉默,“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