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又盛了一碗饭。菜很下饭，他吃得比平时快，也比平时多。辛辣或清淡的菜式他碰得少，那罐“煨五仙”和搭配的米饭，却几乎被他一人扫去大半。
萧朝颜看得咋舌：“昌河大哥，你今日胃口真好。”
苏昌河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碗筷放下时，那罐煨菜已见了底。他招手叫来候在门边的店小二。
“你们老板娘呢？”他问，语气寻常，像是随口一提。
店小二愣了一下，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挂上训练有素的、略带歉意的笑：“回客官，掌柜的刚做完这道菜，吩咐了后厨几句，便回府去了。实在不巧。”
他顿了顿，像是见惯了这般场面，又委婉地补充道：“客官您也知道，咱们掌柜的……模样生得好，这半条街的商铺都是她的，这南安城里惦记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掌柜的早就说过，她心里念着过世的夫婿，没有再嫁的打算。这话，小的也不知跟多少位贵客说过了。”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再明白不过。店小二躬身退了出去。
白鹤淮立刻凑近了些，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苏昌河，你真看上那个老板娘了？”
萧朝颜也掩着嘴笑，好奇地打量他：“是呀，昌河大哥，你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
苏暮雨没说话，只是静静看向苏昌河——他能感觉到苏昌河对那道菜、对那位女子不同寻常的关注，绝非简单的男女之慕。但看苏昌河此刻虽神色深沉，眼底却并无戾气与杀意，这让他心下稍安，甚至隐隐觉得，能有什么人或事让苏昌河如此“感兴趣”，而非视作需清除的障碍，或许是件好事。
苏昌河拿起桌上的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听到两位姑娘的问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
“看上？”他尾音微微上扬，“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没否认。
这顿饭吃得餍足。连一向注重仪态的萧朝颜都忍不住小声说“撑着了”。几人几乎是扶着墙走出醉月楼的门。夜风一吹，胃里的暖意和满足感更明显。
白鹤淮回味着：“难怪名气这么大，是真好吃。”
萧朝颜点头，又心疼起来：“就是太贵了！特别是那道‘煨五仙’，二十两！够普通人家过一年了。不过……”她舔了舔嘴唇，由衷道，“味道真是没话说，吃得人快活似神仙。”
苏昌河走在前头，闻言回过头，夜色里他的笑容被檐下灯笼映得有些模糊，语气却轻松：
“好吃吧？”他慢悠悠地说，“以后，我们常来。”
梦总是从气味开始。
不是花香，不是炊烟，是火焰舔舐木梁时焦糊的甜腥，是铁器没入血肉后蒸腾的锈腥，是灰烬落在湿润泥土里那种苦涩的咸腥——那年，这些气味永远浸入她的骨缝，成了往后所有梦境的第一页。
月灼在梦里又变回了那个站在村口石碾旁的小女孩。黄昏刚过，天光将尽，最后一抹暖色沉入山脊。村口的狗突然集体噤声，尾巴夹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然后蜷缩进角落，再无声息。
然后那群刽子手就来了。
像紫色毒雾，从山道的尽头漫过来，无声无息。为首的男人白发在暮色里白得刺眼，紫色袍角拂过及膝的野草，翻涌成不祥的浪。他们说，要村中世代守护的圣药“火龙芝”。
老祭司挡在祠堂那扇斑驳的木门前，花白的胡须在夜风里颤抖：“没有……那是我们圣火村世代守护的东西，不能交……”
话音未落，寒光掠过。
老祭司的头颅滚下石阶，那双浑浊的眼睛最后望向祠堂的飞檐，身体才缓缓倒下。
屠杀开始了。
月灼被母亲一把塞进灶膛旁的柴堆空隙里，干枯的枝桠戳着她的脸颊和手臂。母亲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头里，然后迅速用散乱的柴禾掩住缝隙。
透过枝条交错的孔洞，月灼看见父亲抄起墙角的锄头，低吼着冲出去。锄头在空中划出笨拙而用尽全力的弧线，迎向那片紫色的浪。然后，只是一道更亮的弧光闪过。
父亲的身体裂开了。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泼洒过来，有几滴穿过柴堆的缝隙，落在她眼皮上，滚烫。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牙齿陷进皮肉里，咸腥味充斥口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Mo琳琅感谢 换什么呢 的会员，加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