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碧落宫弟子列队而出,为首的竟是毕秋寒。他一眼看见马上的云知意,先是一怔,随即快步上前。
“云姑娘?”毕秋寒难掩惊讶,“真的是你?”
云知意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毕先生,好久不见。我...”
话未说完,毕秋寒已侧身让开道路,“宫主吩咐过,若云姑娘前来,无需通报,直接请入宫。姑娘请随我来。”
云知意又是一怔。他……吩咐过?
她跟着毕秋寒走进碧落宫。夏日的光景与春日又有不同,园中树木郁郁葱葱,荷塘里荷花盛开,空气中有淡淡的荷香。一路上,不少碧落宫弟子好奇地打量她,窃窃私语。
“那就是写信救了江南分舵的云姑娘?”
“看着好年轻…….”
“宫主特意吩咐过,见到她要礼待...”
云知意耳根发烫,忙低下头,加快脚步。
毕秋寒引她来到观澜亭。亭中,宛郁月旦正凭栏而立,月白锦袍在晚风中轻扬,素白绫带尾端随风微晃。他似是感知到有人来,转过身,面向她的方向。
“宫主,”毕秋寒躬身,“云姑娘到了。”
云知意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云知意见过宫主。冒昧来访,实是有急事相求。”
宛郁月旦静了一瞬,唇角缓缓扬起,那笑容在暮色中温柔得令人心颤,“云姑娘,别来无恙。”
只这一句,云知意三个月来的忐忑不安,千里奔波的疲惫困顿,忽然都消散了。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人,忽然觉得,这一路风尘,都值了。
“我……”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需要月下美人的花粉,救人用。”
宛郁月旦不问缘由,只点头,“好。随我来。”
他转身朝药园走去,脚步从容。云知意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春日那个午后,也是这样一前一后,也是这样穿过碧落宫的回廊小径。
只是这一次,心情完全不同。
药园中,月下美人已开过几轮花,此刻正结着花苞。宛郁月旦走到那株花前,轻声道:“今夜子时便会开花,云姑娘需要多少?”
“三钱足矣。”云知意顿了顿,“病人中了噬心蛊,月下美人的花粉可中和蛊毒,配合其他药材,能保住性命。”
“噬心蛊…….”宛郁月旦沉吟,“西域奇蛊,确实凶险。云姑娘要救的人,在何处?”
“北境落雁镇,离此约三日路程。我已赶路三日,取到花粉后需立即返回,否则来不及。”
宛郁月旦转身,面对她,“三日不眠不休赶路?”
“救人要紧。”云知意简单道。
沉默在暮色中蔓延。许久,宛郁月旦轻声道:“我陪你去。”
“什么?”云知意愕然。
“月下美人花粉离枝后药效会随时间递减,需以特殊方法保存。”宛郁月旦声音平静,“我知此法,可保花粉三日药性不散。何况北境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可是宫主事务繁忙——”
“碧涟漪可暂代宫务。”宛郁月旦已做出决定,“毕秋寒,备车马,我随云姑娘去北境。铁静、何檐儿随行。”
毕秋寒躬身,“是。”
云知意怔怔看着宛郁月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人……这人总是这样,看着温和疏离,行事却果断得让人措手不及。
“宫主不必如此,”她低声道,“我一人可以的。”
宛郁月旦却笑了,“云姑娘当日赠我安神方,又千里送药解我分舵之危,这份情谊,月旦铭记在心。如今姑娘有需,我岂能坐视?”
他朝她走近一步,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面向她,“更何况,春日一别,我曾想,若有机会再与姑娘论医谈药,该是多好的事。如今机会来了,我自然要抓住。”
暮色四合,药园中草木清香浮动。云知意看着眼前人,看着他唇角温柔的弧度,看着他覆眼绫带下挺拔的鼻梁和淡色的唇,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
“那…….”她听见自己说,“那就麻烦宫主了。”
子夜时分,月下美人如期绽放,淡金色的花瓣在月光下舒展,花香清冽。宛郁月旦亲自采下花粉,以玉瓶封存,手法娴熟。
寅时初刻,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驶出碧落宫,朝着北境方向疾驰而去。车内,云知意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宛郁月旦,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三个月前,她在洛水畔与他相遇,以为那不过是人生中一次寻常的擦肩。
三个月后,他们却同乘一车,奔赴千里之外的北境,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命运这东西,当真妙不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