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郁月旦转身,“不必查了。”
“可是——”
“是她送来的。”月旦走到案前,将信仔细折好,放入一个檀木匣中。匣中已有一张药方,是三个月前云知意留下的安神方。“她若不想被人找到,你们查不到的。”
毕秋寒一怔,随即了然,“那位云姑娘?”
“嗯。”宛郁月旦顿了顿,“传令各分舵,日后若有游医上门,特别是年轻女医,务必礼待,并即刻报与我知。”
“属下明白。”
待毕秋寒退下,宛郁月旦独自在议事厅站了许久。夏日的风吹过,带来洛水的水汽和远处荷塘的清香。他走到窗前,虽然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碧落宫外那片荷塘此刻应是莲叶田田,荷花初绽。
三个月了。
自春日一别,已三月有余。他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寻常相遇,江湖相逢,萍水聚散,再正常不过。可不知从何时起,药园的月下美人开花时,他会想起有人小心翼翼讨要花枝的模样;喝安神茶时,会想起有人蹙着眉说“是药三分毒”;批阅公文疲惫时,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清亮如溪流的笑声。
直到那夜梦回,他梦见春日药园,紫藤花开得正盛——现实中紫藤花期在四月,他们相见时还未绽放——梦中却是一片淡紫花海。云知意站在花架下,鬓边银饰流苏叮咚作响,她朝他招手,笑容明媚如阳。
醒来时,窗外月色正好,洒了一地银霜。宛郁月旦静静躺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在期待。
期待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再次出现,期待再听她讲那些天南海北的行医见闻,期待她再对他直言不讳地说“不要勉强自己”。
这种期待陌生而危险。他是碧落宫主,肩上扛着整个碧落宫的兴衰荣辱,不该有这般私心的牵挂。可心这东西,终究不由理智掌控。
“宫主,”何檐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药熬好了。”
宛郁月旦回神,“进来吧。”
药是云知意留下的方子熬的。这三月来,他停了原来的安神茶,改用她的方子。起初效果平平,但一月之后,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渐渐少了。更重要的是,这药不似从前那般让人昏沉,反而有种清明的平和。
他端起药碗,苦涩的药气中隐隐有合欢花的清甜。喝下最后一滴时,忽然想,若此刻她在,定会递上一块蜜饯,笑着说“良药苦口,但蜜饯可甜”。
宛郁月旦放下药碗,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境小城。
云知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捣药。
“怎么,有人在念叨你?”师父温停云打趣道,手中银针稳稳扎入一位老妪的肩井穴。
“大概是这北境风沙太大了。”云知意笑道,手下动作不停。她穿着简朴的青布衣衫,长发用木簪随意绾起,脸上蒙着防沙的面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和眉心那点朱砂。
这里是北境边陲的落雁镇,再往北三十里便是关外。镇子不大,因地处要道,往来商旅众多,三教九流混杂。温停云带她来此义诊,一是此处缺医少药,二也是想让她见识更复杂的病症。
“师父,那位李大娘的药配好了。”云知意将捣好的药粉装进纸包,写上服用方法。
温停云拔了针,看了眼徒弟,“你前几日托人送的信,送到了?”
云知意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应该送到了吧。江湖救急嘛,人家有难处,咱们知道解法,自然要帮。”
“只是江湖救急?”温停云似笑非笑。
“不然呢?”云知意将药包放好,转身去洗捣药杵,“师父您不是常说,医者仁心,见死必救?”
“是啊,但也没见你对谁都这么上心,连冰心草都舍得送出去。”温停云慢条斯理地擦拭银针,“那东西可是你在雪山上守了三天三夜才采到的。”
云知意耳根微红,好在面巾遮着看不真切,“药材嘛,采来就是用的。放在那儿也是放着,救人要紧。”
温停云摇摇头,不再追问。这徒弟自小跟着他,心思单纯又跳脱,难得见她这样藏着掖着。春日从碧落宫回来后,她便时常走神,有时对着药草发呆,有时写着方子忽然笑起来。他这做师父的,哪能看不出端倪?
“知意,”温停云正色道,“那位宛郁宫主,不是寻常人。碧落宫主的位置,看似风光,实则凶险。你若...”
“师父,”云知意打断他,声音轻快,“我知道的。我就是...就是觉得他是个好人,值得帮一把。没别的意思。”
真的没别的意思吗?她自己也说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