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前事 04

第二天一早，张飞好生梳洗停当，穿上熨帖平整的军装，规规整整地戴好军帽，看着镜子里精神气十足的小伙，忍不住得意了许久。

只是他突然又想到自己快三十岁的年纪了还没有混到一双皮鞋，怕去到姑娘家里被人看低，又不免唉声叹气起来。

张母把昨天连夜洗出来放在炉灶旁烘干的解放鞋放在膝头，仔仔细细穿好鞋带递到张飞脚下。她还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只当他是担心女方家里相看不中，于是赶紧出言宽慰：“儿啊，既然是女方家里上门说的亲，那人家家里肯定是同意的，你只消去走走过场，不要太担心了。”

张飞也觉得是这样，只是昨天媒人来去都太匆匆，好多话没讲明白，他也担心对方女子是不是有大毛病所以才会主动上门提亲，比如像翠婶家的精神病女儿那样。

只是如今也由不得他挑挑拣拣了，人家把机会给在眼前，是好是坏他都得亲自去看看再说。于是迅速穿好解放鞋，跟妈妈和弟弟道别，拎着昨日买好的两斤酥饼和一斤清酒就准备去山上的何家寨子提亲去了。

刚走出村子没多久他就见前方路口处站着个俏丽的女子，那女子穿一身蓝色短衣和齐膝的花边百褶裙，头戴绣花包头，手脚纤细，亭亭玉立。

张飞不知不觉看呆了眼，感觉自己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水灵标致的姑娘，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穿着军装要注意言行举止，于是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准备绕过女子走那条上山的路。

谁知那女子竟很大胆地叫住他，“喂！你先站着。”

听声音俏生生的，说出的话却霸霸道道蛮不客气。

女子问：“你是解放军？”

张飞老实回答：“是，我是解放军。”

女子又问：“你去提亲咩？”

张飞有点诧异，但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回她：“是，是去提亲。”

“提亲的哪家女仔？”

张飞失笑，答：“不知道，没见过。听媒人讲是姓何的妹仔。”

女子笑脸看他，杏眼含春，粉腮留情，再次语出惊人：“我也姓何，你看我怎么样？解放军同志。”

张飞脑子“轰”一下空白了，不敢相信这仙女一样的姑娘竟然这般主动“调戏”自己，他一时呆在原地不敢有任何言语和动作。一是唯恐吓跑了她，二是怕自己放浪起来亵渎了这身军衣。

只听得那女子又说：“我从小就喜欢解放军！”

张飞一听这话心凉了小半截，心想原来是碰到热情的拥军群众了，那人家小姑娘也许没别的意思，只是年纪小说话莽撞没把门的。

那女子古灵精怪，竟然围着张飞打着转欣赏，似乎对他身着军装的样子特别满意，到最后还嘻嘻哈哈地对着张飞做了个歪歪扭扭的敬礼姿势。

“解放军同志，给您敬礼，你们扛枪为人民辛苦了。”

张飞愣怔了几秒，随即昂首挺胸，表情肃穆地做了个标准的敬礼姿势。

这个行云流水、虎虎生风的敬礼让那女子禁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两只小手捂住了半张脸，只看得见她眼里已经闪耀着泪光。

面对这样淳朴的拥军情怀，张飞也不免动容，语气坚定地对那女子说道：“谢谢，不辛苦。”

那女子转身抹去泪痕，再转过来时已经换上了明媚的笑颜，再次询问：“那你看我怎么样？解放军同志，你相得中我吗？”

壮族女子生性勇烈，敢爱敢恨，张飞明白自己交了好运，此时再不表明心迹倒显得没种了，于是殷勤赞道：“好！你当然很好，特别好，你很漂亮！我…相得中。”

“那好，我也相得中你。”女子粲然一笑，向他伸出手来，说道：“你好，我叫何秀。”

张飞赶紧擦擦手汗，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握住那只轻柔的小手，回道：“你好，我叫张飞。”

阿秀被张飞紧握住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用力把手抽开，说道：“那你跟我走吧，我家不远，也就一个半钟头就到了。”

张飞云里雾里，把黎大嫂介绍的何家妹子抛去脑后，跟着路上捡的何家妹子来到家里，对着不善言辞的何家父母以及哥嫂好一通侃侃而谈，介绍自己时只说每日练兵打枪射炮，决口不提种菜养猪。又夸口说自己在部队当了多年班长，很快将会提任干部，让何家父母放心大胆地将女儿嫁给自己。

这次提亲大获成功，张飞喜笑颜开，听说何家明日要去城里卖蜂蜜，立即将这事承揽下来。

次日天不亮时张飞摸黑来到何家寨，帮阿秀把蜂蜜挑下山来，又借了村长的自行车，载着阿秀和二十公斤蜂蜜去县城售卖。

两人从早上一直卖到傍晚才将蜂蜜卖完，路过电影院看到《刘三姐》的海报不觉都停住了脚步。他们都没看过这个电影，想着有手电筒路上也不怕黑，于是兴冲冲地买了汽水和瓜子进场。

谁知电影放到一半停电了，也不知刘三姐和阿牛哥成未成夫妻，回家的路上两人就此讨论了一路，倒也不觉得长路难行。

夜里，张飞把阿秀送到小学学校的宿舍，大着肚子的黎英红出来迎接，他才终于明白这黎大嫂介绍的何家妹崽和他路上“捡”的何家妹崽竟是同一个人。

张飞和阿秀紧锣密鼓地约定了婚事，又都是第一次尝到恋爱滋味，这一夜两人都辗转难眠，彼此都在对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只可惜张飞的假期结束已经结束，不得不走了。

次日一早，张飞收拾好行装辞别了母亲和弟弟，又去了村长家里辞行，行到村口无人处时看到阿秀已经等在那里了。

离愁别绪总叫人沉默，两人默默并肩走了许久，张飞突然停住脚步，激动地大声表白：“阿秀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穿上四个兜的干部服，我保证，我一穿上干部服就立即打结婚报告，你等我，我一定要快一点娶到你！”

阿秀羞涩不语，好一会才说：“我也不图你干部不干部的，我就图你是解放军就行。”

张飞在感动之余心里也不免犯疑，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妹崽究竟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军装呢？

送别的路上，两人约定好以后常常写信，又互相背熟了对方的通信地址，这才依依不舍地做了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