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前事02

大肚子孕妇名叫黎英红，是六九年从广州来的下乡知青。

黎英红原本在山上的何家寨子插队，知青农场建成以前一直在阿秀家里住，和阿秀一张床上睡了好几年，两人感情十分亲厚，胜似亲姐妹。

黎英红下乡七八年后眼看回城无望就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张家村小学校长，如今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肚子里怀的是第四个。

这回农忙赶上黎英红快生孩子了，她家里农活又多得做不完，没办法才托人把阿秀叫来帮忙做活。

夜里，黎英红来找阿秀聊天，两人又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一起，阿秀把自己的枕头放在黎英红腰杆下边让她靠着舒服点。

黎英红说：“我跟老张打听了，那个兵哥叫张飞，人是老实，对家里人好得没法说，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顾家得很！”

阿秀问：“他们当兵的能有多少钱的补贴？ ”

黎英红一脸坏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图只图他的军装呢，怎么？你怕他的工资养不起你啊？”

阿秀白了她一眼，“呸，你现在讲话怎么那么庸俗呢。我只想知道他们家亏空多少，如果我真的去他家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帮他把家撑起来。”

“啊，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黎英红扯扯阿秀衣角，哄她别再生气了，又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当了六年兵，好像现在每个月津贴十五块钱，他自己留几块钱买生活用品，其余的都能寄回来。”

阿秀莞尔一笑：“有这一项固定的收入，那我看他们家也不用再过穷日子了嘛，粮食不够的话可以找我爸妈借一点，他们在山上地也多吃不了多少。我在他家好生养猪，养鸡养鸭，再种点油茶、菜籽，拿去县城卖了也能换些钱回来。”

黎英红突然正色道：“算了阿秀，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我不该撺掇你嫁给这个张飞，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女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地里干活是什么样，那太苦了！”

“你说得我好像从没干过活似的，我在家不也得去割猪草锄地吗，我现在不还帮你插秧吗，什么农活我都能干！”

看着阿秀那张倔强而充满憧憬的漂亮脸蛋，黎英红不忍道：“从前你爸妈心疼你没让你做过重活，你想想自己一个人顶着大太阳挖十几亩地是什么感觉，想想一个人一趟又一趟背粪上山种番薯是什么感觉，再想想一个人刮风下雨天天都要出去找猪草、打柴是什么感觉，我想想就头皮发麻，太苦了！”

阿秀面色一沉，似乎有所触动，过了一会才说：“可我嫁给别人不也要干农活吗？就像你，虽然在学校里教书，但还是得挺着大肚子干地里的活。”

“那不一样， 在这个家里，如果我不干还有老张可以干，还有老张的爸妈、兄弟妯娌可以帮忙干，就算我们都不干农活，还可以吃国家发的工资。但你嫁给张飞的话，他家就只有你一个壮劳动力，所有的担子都会落在你肩上，没有人能帮你。”黎英红拉起阿秀的小手，摩挲着她娇嫩的掌心，继续说道：“你看你手上一个老茧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知道翻地有多辛苦，挥十几下锄头你的手就得起泡破皮，你就不是干重体力活的料。”

阿秀抽出手，佯装发怒：“我又不是城里资本家的大小姐，我也是农村地地道道的劳动人民啊，怎么会不知道做农活的辛苦呢，但我觉得我能克服困难。和军人保家卫国的辛苦比起来，在家干农活的辛苦根本就不是辛苦。”

“傻姑娘啊！你可真天真！”黎英红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我看你还是答应和那个农机厂的小伙处对象吧，到时候结了婚办个“农转非”把户口迁去城里，再托人找个轻省的工作，一辈子也就妥当了。”

“我才不要和那个人处对象呢！”阿秀嫌弃地说：“说起来就来气，上回和我嫂子去城里还见过他一面，这人简直是个流氓，路上看见个女的就忍不住吹口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屁股，一分钟手上十几个小动作，不是抓头发就是挖耳屎，一开口说话就吹牛哪哪哪有个亲戚在当什么官，看着就烦！”

“啊，这人水平这么低啊。”黎英红有点意外，“现在的媒人都太不靠谱了，吹得天花乱坠的，我还以为这人有多好呢。”

阿秀喃喃道：“我爸妈现在着急把我嫁出去，都发动我嫂子那边的亲戚帮我物色对象了。”

黎英红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说道：“早点结婚是好事，年轻的时候生孩子恢复得快，你看我现在过了三十岁，身体一下子就大不如前了，随便干点活就全身酸疼。”

阿秀低笑，“还不是因为你生得太多了！”

“你以为我愿意生啊！”黎英红压低声音，“都怪我们那口子，早晚我得把他哄去结扎了。”

阿秀忍不住大笑起来，“哪有男同志结扎的，不都是女的结扎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结扎就和劁猪一样，把卵割就安分守己了，就断情绝爱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你不晓得我现在有多烦我家那口子，就一天天的要个没完，一天都落不下！只有把他劁了我才能安生。”

阿秀听出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红了脸：“在说什么啊，羞不羞。”

正说着，外面传来老张的声音，“英红，你来帮我贴一下膏药，我这背疼得很。”

两人相视一笑，阿秀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悄声问了一句：“你现在肚子那么大呢，这怎么还能…”

黎英红无奈地撇撇嘴，留下一句别有深意的话——结婚后你就懂了！让阿秀久久不能平复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