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完结篇

回到寝宫里，李艺彤静静坐在了躺椅上，不知不觉，她迷迷糊糊的来到一个奇异的世界，这里光怪陆离，有自己的父亲母亲，有黄婷婷、李宇琪，甚至那些自己当初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她们相聚在一个大厅当中，像是在举行宴会，互相之间有说有笑，一派和谐景象，李艺彤呼唤着她们，可她们对此毫无反应，过了好一阵，李艺彤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个透明人，这一切都是假象而已，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自己猛然间觉得被什么人推了一把，很快醒了过来，她这才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自己只是睡着了。

“不停的斗，不停的争，你争我夺，有什么意思……”李艺彤下意识的的感慨了一句，思绪却瞬间被放飞。

忽然李艺彤笑了出来，她嘲笑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开始多愁善感，这本来都是自己必须去做的，从坐上那宝座的一刻起，一切已然注定，那些人，无论当初如何与自己为敌，现在呢，都风云流散，随着荡涤尘间的风远去了，再不会复活。

“我不是只有敌人，还有那么多朋友呢，他们……”李艺彤面对着墙，喃喃自语，久久之后，回忆的闸门依旧不曾关上，一幕幕过往还在脑海中回放个不停，她又走回到躺椅边上，缓缓坐了下去，此刻她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明明时光只是穿梭了二十一次，可细细审视，却好似两世为人，她信手摸了摸长发，那根白发，应该又重生出来了吧，李艺彤心想，又无奈的笑了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历史，一代代的重演，一年年的轮回，世界渐渐变得不再相同，人心呢，人心依旧如故，尔虞我诈，你争我夺，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自己现在的这个位置，其实活到今天，李艺彤也不甚明白，皇帝的宝座对世人来说，魅力何在？李艺彤只是把它看做一个称呼罢了，可就是这个称号，把自己和人间永远隔离，她想把自己和它贴在一起，终究还是妄想，每个人都在仰视她，或畏惧，或觊觎，又或者是崇拜，可这些，她真的需要吗？她自认为都和自己无关，她生在帝王之家，与生俱来的荣耀，却压制了她的一生，李艺彤忽然想起了两个早已逝去的兄长，她曾为他们的英年早逝而痛苦，亲人间的温暖，是那么纯洁，那时候自己天真无邪，无苦无忧，要是没有后来，就更完美了，她也曾经怨恨父亲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偏偏把自己推向她最不喜欢的去处，忽然她有些醒悟，那是命运握住了父亲的手，送自己来到这地方，她无能为力，身为皇帝又如何，她掌握了人间，却被这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这时她和所有的人又忽然公平了，今生今世，她已经走出去太远，回头再看不到旧时的岸，可彼岸，似乎遥不可及。

放飞着思绪，李艺彤又想起那个永恒的问题，自己身后，人们该如何评价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吗？有一天自己的画像也将和祖先并列，无言的注视这曾经无比留恋的大地，再转念一想，那时自己早已成了故纸堆里的一个名字，就算洪水滔天，也和这些再无瓜葛，何必自寻烦恼。

李艺彤又想起了自己生命的起点，那座同样宏伟的夏宫，那里饱含了今生很多记忆，二十二年前，她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黑暗的一天，和父亲只相见了一个昼夜，父亲随之撒手人寰，再离开那里，前半生的挚爱也被带走了；十二年前，也是在那里，她遇到了鞠婧祎，一个重新点燃自己爱之火光的人，她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不经别人同意，就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带着她闯荡自己的风雪人生，未来……还要把她变成自己现在的模样，被那宝座捆绑一辈子，想想自己的作为，李艺彤忽然觉得，自己悄然化作当初眼中的痛恨的样子，她试图反悔，但一切都成现实，路可以再走，人生已然不能重来，她笑笑，笑着自己的幼稚。

想起鞠婧祎，李艺彤又是无限感慨，虽然她也年近四十，可在李艺彤眼中，始终是初见时那个芳华正茂的她，时光荏苒，似乎忘记带走了她，李艺彤想着想着，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她想此刻去到鞠婧祎身边，好好看看这个朝夕相伴的人，很快她又冷静下来，自己晚上刚刚离开了她的寝宫，两人分别不过几个小时，也许是刚才想得太多了，李艺彤却感觉犹如数年未见，自己太心急了，明天梦中醒来，那个她还会出现在眼前，不离不弃，想想这些李艺彤心满意足的露出一个微笑，她感到困意渐浓，慢慢合上了双眼，进入虚空梦界。

阳光又如约降临人间，侍卫们有些奇怪，按说李艺彤应该早已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可现在，卧室里出奇的安静，窗帘严严实实的包裹着房间，这个地方，似乎还遗留在昨夜的星空里。

“总管大人，陛下现在还没有醒，这有点反常，您还是进去看看吧。”一个年轻的侍卫有些焦急的看着陈思。

“……好，你们都在外面等着。”陈思壮着胆子，悄悄走到卧室的门口，轻轻的叩着房门，“陛下，陛下……”陈思呼唤了几声，屋内却毫无动静，陈思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依然如此，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索性准备直接进去，看个究竟。

房门没有锁上，陈思推开把手，缓缓走进屋内，密不透光的窗帘，让她几乎有些看不清里面的状况，适应了一小会，陈思终于看见，李艺彤躺在床边的躺椅上。

“陛下，您该起床了。”陈思走到李艺彤身边，又呼唤着她，可李艺彤没有理会她的话，依旧面带微笑的一动不动，陈思真的害怕了，她有些颤抖的把手指伸到李艺彤的鼻孔前，仅仅几秒钟过后，她就一脸惊恐的收回了手，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陛下……陛下去世了！”陈思被自己的发现震惊的五雷轰顶，她下意识去抓起李艺彤的手，那冰冷的体温，穿透了陈思的手，直击她的内心，她终于可以确定了，李艺彤，帝国的皇帝，已经离开了人间，这一天，是1842年10月5日。

陈思没有慌乱太久，随后她下令急忙召徐子轩、吴哲晗和林思意进入皇宫，当面告知了这个天崩地解的大事件，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无不为之震惊。

“各位大人，陛下生前曾经将一份文件移交到皇家档案馆，并且嘱托我，在遇到变故的时候当众取出，现在陛下突然去世，我们理应照做。”陈思声音哽咽的说道。

“林大人，请马上召集枢密院的官员到皇宫，我负责通知元老院的贵族们。”吴哲晗转身对这着林思意说道。

“是，大公殿下，我这就去。”林思意说罢转身离开。

“殿下，您要是难过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会弄坏身体的。”李艺彤去世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鞠婧祎的耳中，她始终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始终不声不响，仆人们看到她这样，无不为她担心。

“……带我去陛下的寝宫，我要再看看她。”鞠婧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声音低沉的说道。

当鞠婧祎再次看到李艺彤的时候，她依旧面带微笑，仿佛只是安静的睡着了，她抚摸着李艺彤没有温度的脸，眼泪早已决堤，最终忍不住放声痛哭……

最后她是被侍卫们搀扶着来到伊凡大厅中，官员和贵族们早已齐聚一堂，不多时陈思捧着那个封装完好的盒子，来到众人面前，拆下封装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信件，高声朗读起来，这封信足足读了十多分钟，直到最后一段，陈思顿了顿，将李艺彤对身后事的安排告知所有人。

“鉴于此，我在这里向你们宣布这件事，在我去世后，我的宝座将由伊沙科夫大公全权继承，她将是全露西亚新的皇帝、国王以及所有领地的领主，愿上帝保佑她，赐福与她……”

读完长信，林思意缓缓走到宝座的台阶前，对所有人缓缓说道，“各位先生，陛下的遗嘱想必你们都听到了，帝国的新沙皇已经产生了，伊沙科夫大公将登基继位，现在，这个宝座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鞠婧祎此时早已哭得双眼红肿，至于陈思读信，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听到了最后的部分，李艺彤居然明确表示要自己继位，她一下子愣住，就这样被侍卫恭迎到宝座上安坐，下面的众人，齐声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沙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伊凡宫内，黄婷婷独自躺在浴缸里，昨天她得知李艺彤去世的消息，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甚至于没有掉一滴眼泪，此时她沐浴完毕，默默抽出了那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匕首，放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了下去，顿时鲜血淋漓，浴缸里的水渐渐被染红。

“李发卡，你怎么这么急匆匆的走了，没有告诉我一声，是不是因为我当年的不辞而别，你还在生气……别着急，我这就过去，等等我……”不多久之后，黄婷婷眼前一黑，含笑倒在了一片鲜红之中……

“陛下，尤利娅娜公主在伊凡宫自杀了！”侍卫匆匆忙忙的跑进伊沙科夫别墅。

“知道了，将殿下安葬在家族墓地当中吧，葬礼我会亲自出席的……”鞠婧祎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下，接着语气有些哀伤的说道。

“是，陛下。”侍卫转身退下。

“陛下，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公殿下和林大人请您过去。”另一名侍卫走上前轻声说道。

“告诉她们，我很快就到了。”鞠婧祎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礼服，转身走出了那里。

当大牧首将象征沙皇至高无上权力的权杖和天球交给鞠婧祎的时候，现场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每个人都在庆祝新皇帝的诞生，沙皇家族的统绪又流传在露西亚大地之上。

鞠婧祎以微笑向所有人致意着，她环顾宝座之下的芸芸众生，那个意气不减当年的林思意，已然众望所归，成为枢密院大院长，她把期望的目光投向那个天地宇宙间的第一人，鞠婧祎恍惚了，似乎自己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在第比利斯的王宫，那是自己和她初见的时刻，林思意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右边的徐子轩，已经两鬓斑白，却依然笔挺的站着，老将雄姿英发如故，神态平和自若；贵族队伍首席，吴哲晗却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可她今年只有五十一岁，也许是那件事之后，她一夜之间苍老许多，尽管吴哲晗努力挤出笑容，但在鞠婧祎眼中，这个笑，显得格外凄凉。

之后的普天同庆、夜宴皇宫，鞠婧祎都无一例外出席了，臣民们首次见到了新任皇帝，很多见证过李艺彤登基的露西亚人，看到鞠婧祎的真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们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祝福，期盼着上帝将力量和光荣赐予她。

夜渐渐深了，鞠婧祎终于结束了忙碌，回到后宫，一路没有说话的陈思，突然发声了，“陛下，这不是您的寝宫，它在那边。”

“我知道，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寝宫了。”鞠婧祎淡淡的说道。

“是，陛下，我这就告诉侍者们。”陈思回应。

推开那扇关闭了许久的大门，鞠婧祎慢慢走进里面，一切如旧，只是故人已不在，来到最里面的卧室，那把李艺彤心爱的躺椅还静静摆在原处，她坐了上去，窗帘半遮住大大的窗户，月光露进房间，鞠婧祎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忽然一种怀古的思绪浮现在她的心头，回想起与李艺彤的点点滴滴，她没有伤感，人生短暂，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她替李艺彤庆幸，庆幸她不用再整日独行在惊涛骇浪中，那些事，现在已经由自己去做了，岁月带走了沙皇李艺彤，却唯独忘记了那个鞠婧祎心中的她，似乎在展现自己还有温柔的一面。

闭上眼，鞠婧祎冥冥之中觉得李艺彤就在自己身边，她清楚这是幻象，她沉醉其中，那在耳后的呼吸，心口的鼻息，如此真切，也许李艺彤的魂魄还未离开，伴随着自己的余生，直到尘世的尽头，她感受着这梦境，静静睡去，最后一刻，她的意识将她带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那里有个影子，重复着那无可奈何的话语，“他们只看到了我的荣耀，却看不见我的孤独。”

……

内探们的脚步没有随之停歇，他们依旧在为新的主人服务，钱蓓婷、吕一、赵粤等人还在那条看不见的战线上战斗着，三个人在以后的数年间逐步提升，渐渐成为了这个秘密组织的新生骨干……

李艺彤去世后的3年，公元1845年，徐子轩在一个寒冬患上风寒，一向身体健壮的她，并未在意，可没人能想到，十天之后，这会要了她的命，一代名将的生命，止步在71岁。

李艺彤去世后的7年，公元1849年5月11日，张语格在保加利亚前线抗击奥斯曼军队时，被炮火击中阵亡，时年60岁，之后她的遗体被运回克斯莫隆重安葬。

李艺彤去世后的13年，公元1855年，已经退役多年的刘增艳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寿终正寝，享年80岁。之前的1845年9月8日，徐伊人依照鞠婧祎的命令，正式接替刘增艳成为新任总参谋长。

李艺彤去世后的14年，公元1856年，元老院总参议官吴哲晗在随鞠婧祎避暑返回的路途中病逝，享年65岁，临终前，吴哲晗拉着鞠婧祎的手，遥望西方的群山，热泪长流，带着无限遗恨撒手人寰，这位流落异乡的国王，没能再率领自己的士兵举起长剑，夺回失地，按照她的意愿，她被安葬在内罗格士兵公墓中，长眠于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身边，又过了一百年，内罗格与露西亚两国政府斡旋多次后，这群祖国的卫士，终于集体返回内罗格重新安葬，以这样的形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当后人踏入墓园中时，吴哲晗横刀立马的英武形象，始终静静的凝视人间。

李艺彤去世后的17年，公元1859年，曾经的帝国将军戴萌在自己

的故乡重归了上帝的怀抱，终年71岁，7年之后，莫寒也以同样的年龄病故。

李艺彤去世后的18年，公元1860年，蒋芸也带着无数秘密离开，她最后看到的，是父祖两代人，以及徐子轩的画像，含着笑走完了自己60年的人生。

李艺彤去世后的21年，公元1863年，冯薪朵病逝在军务大臣的职务上，享年71岁，作为同样人生充满传奇的军人，后世的历史学家们总是把她和徐子轩相提并论，称她们为19世纪露西亚最杰出的将领，冯薪朵这个名字，无数次出现在后世的露西亚军队中，对于露西亚军人来说，这个名字，就是无上的光荣。

李艺彤去世后的28年，公元1870年10月3日，林思意被几个激进青年当街开枪刺杀，翌日伤重不治，终年79岁，据说她身亡的消息传到鞠婧祎耳中，她没有流泪，只是赶走了身边侍卫，独自坐在房间中，沉默了一天。

李艺彤去世后的44年，公元1886年8月6日，鞠婧祎离开人世，享年83岁，如同李艺彤的死，鞠婧祎也是在深夜的梦中走向生命的终点。仅仅过了一天，96岁高龄的陈思也在家中病逝，巧合的是，20年前的这一天，正是陈观慧去世的日子。

李艺彤去世后的78年，公元1920年，随着新世界大战的结束，332年历史的罗伊霍夫王朝也走到了尽头，共和派在革命的硝烟中，建立起来新的国家，耐人寻味的是，这些共和派的核心领导人当中，有徐子轩、林思意、冯薪朵等人的后代，他们亲手为祖先用智慧和鲜血保卫的皇朝，敲响了丧钟，当初的一幕幕过往都渐渐变成故纸堆里冰冷的文字，女人们波澜壮阔的故事，也化作历史的烟雾，随西风远去，融入大地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