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善染心

　　又是一个月光如水美丽宜人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颗颗如亮丽的钻石，散落在空际。

　　月朗星稀的夜，微风轻抚河畔。

　　草屋内只有一张床，抚冥也没有去其他地方睡的意思，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心里计划着，过些日子得让昭月差些人来翻修一下这破烂的茅草屋。

　　床有些小，少年有些局促，却也没有办法，本就没什么可以下脚的地方，如今多了个人，也没法徒空再去找一张床，瞧抚冥一个人占据了大半张，便在床上找了个空的地方浅浅的坐下，靠着墙。

　　少年拿了一本医书，光线有些暗，又点了一支蜡烛，仔细翻看着。

　　抚冥觉得无聊，此时入寝又太早，本想拉着他出去打些山鸡，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便也不想打扰。

　　夜越来越深，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就只有少年翻书的声音。

　　抚冥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每日都拿着那几本破书，看不够吗？”

　　少年却没有停下翻书的动作，心里也没有任何杂念，所以此时抚冥什么也听不到。

　　沉默了半晌，刚想发通脾气抱怨抱怨，顺便把他的书丢了，却听见了少年的心声“我想多学一些医术。”

　　抚冥问道“学那些做甚，倒不如跟了我，我带你逍遥自在。”

　　少年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想多学些，多救些人。”

　　抚冥妖冶的眸子有些不屑，竟觉得有些可笑，他吃人，他救人，俩人能是一路人吗。也对，毕竟他是神，他是妖。

　　“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想着救世。”

　　少年倒也不恼，满是轻柔“我没有如此伟大，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我看不得生离死别，想着多救一个是一个，遵循本心罢了。”

　　抚冥眉眼微动，敷衍出一个虚假的表情“什么本心？”

　　“一善染心，万劫不朽。”少年合上那有些泛了黄的书，像是乏了，拍了拍被褥上的灰，有些打算睡觉的意思。

　　抚冥虽心里想着吐槽少年愚昧，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啧了一声道“像你这样的傻子，也就是运气好，不然早就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少年解开腰束，却没有脱衣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合适，轻轻的躺在抚冥的身旁，嘴角弯弯的像个月牙“是啊，所以我运气好，遇见你这么个好妖。”

　　抚冥有些惊讶“你知道我是妖？”

　　少年点点头，解释着“山中总有些妖物吃人，你是蛇，却有九尾，不似普通的蛇，你虽是野兽，却有灵，如今又化为人的模样，不是妖么？”

　　抚冥笑了，这小哑巴竟还挺聪明。

　　抚冥问道“为何说我是好妖？”

　　少年盯着他的眸子，慢条斯理的道“你不吃人。”

　　抚冥心里冷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没吃你。

　　有些风吹进了窗子，抚冥不由自主的给少年掖了掖被角，笑到“这么确定我是妖啊，万一我是神仙呢？”

　　少年也笑了“那你也一定是个好仙。”

　　少年的笑意让抚冥心中闪烁着一丝心虚，他什么恶事没做过，杀人屠戮，茹毛饮血，如今这个傻子竟将他当个好人，一时间不敢直视少年的目光，害怕被透视出内心的想法。

　　抚冥背过身去，不想再看他，冷冷的道“睡吧。”

　　少年看着抚冥留给他的背影，目光柔情似水，心里的语气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小蛇。”

　　“嗯？”

　　“我以后努力些，多赚些银子给你买漂亮衣服，多给你抓些山鸡，你莫要害人，可好？”少年望着他，有一些请求的意味。

　　抚冥愣了片刻，垂眸道。

　　“好。”

　　至少在此刻，他愿意守护这个傻子的善良。

　　第二天少年想去采些草药下山卖，让抚冥在屋内等着，抚冥一百个不愿意，如果不是因为面前的人在，他死都不会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纠缠了许久终于以抓山鸡和保护少年安全的说辞跟了去。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药草，抚冥有些头疼“这么多种类，你分的清吗？”

　　少年将割来的药草放在筐子里，答道“种类不同，药效也不一样，有些草药甚至需要混合起来才能知道是何药效，治什么病。”

　　割草药的活，抚冥可帮不上什么忙，倒不是因为怕有些草有毒性，他的身体，吞了这片毒丛都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生怕别拿错了，万一哪天给人毒死这小哑巴肯定会怪罪在他头上。

　　少年也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自顾自的忙活起来。

　　抚冥没话找话“这些破草，书上都有吗？”

　　少年摇摇头“并不完全，很多药效都是我以身试毒，所以你说我运气好，我也觉得。”

　　说罢他的小脑袋从草丛中探了出来，一身白衫在绿丛中无比出尘，他低笑补充道“有一次瞧着那药草，以为是治咳疾，结果服下我竟昏了三天三夜没起来，那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少年的声音很平淡，但抚冥听到“死”这个字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如果这个小哑巴突然死了…

　　抚冥不想再去想，他不会让小哑巴死，能陪他解个闷，倒也是生活不错的增味剂，至少他自己没让他死之前，是一定要将小哑巴拴在身边。

　　少年虽看起来年龄不大，行为与言行却没有少年该有的稚嫩，许是孤单惯了，抚冥竟觉得少年的背影带着些许疏离。

　　“小哑巴，你多大？”抚冥双手抱肩，站在一旁问道。

　　“十八。”

　　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累了，将筐子放在地上，笑着问抚冥“你呢？”

　　抚冥有些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已经活了四百多年，一拱手，风轻云淡的道“你比我大些，那我便唤你哥哥喽。”

　　少年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有一股说不出的柔软，四周的风好像都温暖了起来“这么说，小蛇还是我的第一个亲人呢。”

　　少年揉了揉抚冥的头，看着夕阳下相依相偎的身影，抚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少年真诚的眼神许是让他有些害羞，抚冥低喃了一声“矫情。”便转身往山里走去。

　　少年问道“你去哪儿？”

　　抚冥的背影越走越远，声音却空旷悠扬，声音听的清清楚楚“饿了，我去捉些山鸡来。”

　　突然，他身形一顿，回眸看着少年，小声的吐了两个字。

　　“哥哥。”

　　那时候的抚冥哪里能知道，情的开始只是一个眼神，情的最后却是无尽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