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褪去，黑色笼罩着天空，路上的路灯一盏盏打开，远处红光一片，已经下班高峰了。
梁随坐在沙发上靠着齐樾的胸膛缓缓往下滑，将头靠在了颈窝，腿蜷缩着跨过齐樾的双腿，整个身体坐在齐樾的身上，这样子的姿势齐樾很容易将他揽个满怀，这是梁随最喜欢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怎么了宝贝。”梁随感受着他的脸蹭着自己的头发，梁随很想抬头去看他，但是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只能凭借着记忆，想象着齐樾现在的表情。
他的手只能靠着回忆抚摸这张脸，眉骨高耸，鼻梁高挺，嘴巴微翘，薄唇轻抿，一遍遍刻进心里，捧起脸颊将手指抵在嘴边亲了上去，只有这样才能准确的找到位置。
他猜现在齐樾的表情应该是含情脉脉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己的，因为自从自己瞎了之后就很少对他有亲密举动，脾气时好时坏，对着他发脾气比在学校多多了。
失明，已经三年了。齐樾脸上没有他幻想着的那个表情，他太了解他了，在要做什么违心的事情前会给别人一点好处，齐樾眼睛泛红，他知道，要留不住了，从知道梁随听到了自己打电话之后。
太久了，困住太久了。他想出去了，困久的鸟再久也不会忘记飞行，困再久也会眷恋广阔的天空。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认识你了。”
“我不记得了。”梁随双目无神望着前方，空洞而迷茫，心里的明镜起了雾，看不清自己照不见来人。
“没关系。”
“好。”齐樾咬了咬自己的握着拳的手，声音开始颤抖，手紧紧的箍着他，想要把他陷入自己的身体，要是能融为一体就好了，知我心，懂我意，明白用苦良心，清楚多年不易。
“我失明多久了？”
“三年零四个月。”
“1215天。你累吗？”
“不累。”齐樾猛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俯下身连带着梁随也低下去，在桌子上拿起一块巧克力，因为梁随的原因，他不敢让其他生人靠近他，他很容易应激像一只小猫，害怕生人的小猫。
巧克力贴着梁随的唇，梁随伸出舌头舔进去，一边吃一边皱眉，吞下去之后说不好吃，很苦。齐樾将剩下的吃了，明明很甜，甜的发腻，甜的想吐。
“好吃吗。”
“是你跟徐嘉舒的订婚喜糖吗？”
齐樾将他的身体对着自己，头埋到他的颈窝，这件事没发隐瞒，闷闷的嗯了一声，是订婚喜糖，当年你没去，现在你没法去。
“怎么没通知我，徐嘉舒是我的好朋友，我坐着轮椅也会去。”
“你别说了。”声音哑哑的，梁随不用想都知道他已经眼红了，再说下去就要流眼泪了，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还是跟十几岁那么爱哭，梁随摇摇头，看来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走吧，睡觉去吧。”
齐樾抬头看了眼钟表，才八点半，梁随没有时间概念，他的世界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之前在美国接回来之前，去特殊机构体验过，那种感觉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转变，更何况，梁随还是一个美术生，怎么能忍。
“不要哭。”
“没哭。”
“乖孩子。”梁随笑着，摸索着。这里是沙发，他手边的触感从皮质的沙发上落下，然后走五步是饭桌，有三张凳子，让齐樾摆的整整齐齐，没有一点突出。再往里就是房间，摸到了方方正正的角，墙边有一个大柜子，里面的衣服全是齐樾叠的，进门还闻到洗衣液的香味，还有前几天刚晒好的被子阳光的味道。再走几步就是床，这些都是齐樾一步步带领着他走的，摸得，三年来对这个房子比对什么都熟悉。
齐樾牵着梁随的手跟着他往房间走，他一路摸到床上。将两层别墅换到了大平层，不能有一点台阶，要不然梁随又要发脾气了。
“我去上厕所，牛奶我放桌子上了哈。”进房间之前他经过厨房倒了杯牛奶，出去之前还贴心的让梁随握在手上，要是放桌子上又可能会打撒，打撒又要生气，齐樾想。
今晚的夜色真美，要是梁随能看见的话，今晚我们会坐在客厅，点着蜡烛再开一瓶红酒，对坐碰杯细抿，再抬头欣赏着月亮，要是再浪漫点，梁随心情好点，会拿出画板，画自己和我。
坐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不愿说话，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习惯了把梁随当作正常人，习惯了为他瞻前顾后，习惯了这份累，不累，乐在其中。
“宝宝。”他踩着月光，一步一步走进房间，月光洒在房间照亮半边床铺，看着那杯牛奶还留在桌面，拍了拍他的屁股，“为什么不喝？”梁随将脸埋在枕头里面，露出那圆润的后脑勺，摇摇头，头发擦着枕头窸窸窣窣响，挠的齐樾心里痒痒。
“那我喝了啊。”
“嗯。”
齐樾喝完将杯子拿出去放到了洗碗机旁边，月亮被云遮住了，客厅也跟着暗了下去，齐樾没打开手电，迎着黑暗一步步走进去，梁随应该就是这样子走的吧，每天，每小时，每秒都是煎熬。
躺到梁随身旁，手把梁随捞到了自己的身前，贴着自己的胸膛，嗅了嗅他的头发，跟自己身上的是一样的，但是就是梁随身上的好闻一点。
“梁随。”
“嗯。”
“我爱你。”
“齐樾。”他转身面向着齐樾，“你记得我们以前窝在家里看的那部电视剧吗，那个女主角也是失明了，她说了什么我现在还记得。”
“是吗。”齐樾说，他伸手在他发顶绕着圈玩。
“如果我再也看不见了，我宁愿死，我也不要活着。如果我看不见了，这世界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看不见你的脸，我看不见你的眼睛，看不见你看我的眼神......”梁随夹着嗓子，模仿着女主的语气，笑着，这些话应该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说出来，我对你的爱已经满了，那你对我的爱就要溢出来啦。
齐樾拿手捂着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他知道，他记得。
“睡觉吧。”
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梁随在黑暗里摸索着，挣脱开齐樾的怀抱，手一点一点的摸着床手指触到了床沿，向上，床头柜的位置，那里放了纸巾，还有小夜灯，齐樾说小夜灯是四方形的，魔方一样每一个格子都有他的颜色，梁随摸到了灯，响起了齐樾的声音：“噔噔噔噔，我是灯！”每次不小心摸到都会吓一跳，但是今天不会了，梁随像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一样，将这盏开了三年的小夜灯画进脑海里。
齐樾说第二层有手机，每天都会充好电，要是想他了就拿出来打给他，有时候齐樾会去公司开会，但是多数是居家办公，为了梁随。他身体趴在床边，往里面掏，从角落开始往里面摸，摸到了凉凉的硬硬的触感，拿了出来。
“拨打陈燃桓的电话。”
“收到，正在拨打陈燃桓的电话。”
安静的环境里拨打电话的声音格外大声，那杯牛奶加了点安眠药，要不然梁随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拨打其他人的电话，换作平常，齐樾已经将手机抽走嬉皮笑脸的问打电话干什么，然后转移话题。现在的齐樾只能躺在床上，没有意识。
对不起，如果有爱就好了，只有爱就不用这么累了，你太累了，我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齐樾，回到你的正轨，回忆没有皱褶，只能用离开烫下句点。
“喂。”电话接通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跟上学时候无差，还是那么的懒散。
“是我。”
“我知道，怎么了，跟齐樾吵架了吗？”
“嗯，来龙光四栋二十三层接我走。”
“行，半个小时。”
我应该难过的但是我又为你高兴。
坐着等了半个小时，他回到了床上给了齐樾最后一个拥抱，齐樾平缓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很安心，这份安心领的有些亏心。
他拿手机录音，讲了几句话，清唱了几句歌，这首歌还是当年梁随错过了的开学典礼齐樾唱的，他唱的很好听，因为当时上了学校的公众号，梁随也听了很多年，高中三年至今，还保存着那个视频。
“再见，如果再见的话。”
随着门铃声的还有齐樾的哭声，闷在被子里，眼泪顺着鼻梁划过滴到了枕头上面，晕开了。
这条路走了很久，磨合了很久，从刚进门磕磕绊绊到现在摸着黑都能顺利的走到门口打开大门，这其中的辛苦只有齐樾知道，最后的方便竟然是放走了自己。
“你来了。”
“嗯。”
陈燃桓看见他身后的站在房门外的齐樾，想开口喊，但是齐樾的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喊，不用惊动他要离开的爱人，不是你要走，是我放你走。
陈燃桓看不到齐樾脸上的泪痕，只看见梁随脸上不让陈燃桓发觉难过硬扯的苦笑，梁随没带任何一件行李，只在门口拿了条手链，随手抓的，留个念想。
“扶我一把，学长。”
齐樾指了指眼睛，在梁随看不见后就很少让他单独出门，为了让他看起来跟常人无异，齐樾没少查成语字典让那些东西栩栩如生的描摹出来让梁随知道长什么样。
长的像鲸鱼的树，穿过高楼的火车，每天齐樾都用夸张的手法去描绘，就好像一副抽象画，梁随生活在童话镇里，见到的都是小精灵。
电梯门关闭，齐樾终于哭了出来，每一次在梁随身边哭一样，但这次没有梁随递纸巾了，他走到了落地窗站着，眼泪止住了，看着被扶着走出单元楼门的梁随，眼泪不知觉的落下，如果你太累了我可以做你的肩膀做你的岛给你依靠给你落脚，但是你觉得我累了，我能给你的只能是放手。
齐樾拿过那杯牛奶，一口气喝完回到房间，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应该不放他走的，锁起来，囚禁起来，谁又比谁自由呢。
“去哪。”
坐在副驾驶，上半身倚在靠背上。“怎么不系安全带？”陈燃桓问了一句，梁随哦的手忙脚乱的去扯肩膀上的安全带，插了好久都没有对准那个安全带插口，陈燃桓接过帮他怼进去，看着他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被养坏了。”梁随被自己蠢到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齐樾不会嫌他，但是别人会。
“不是，你是被宠坏了。”
“没有。”梁随声音很小，吐出这两个字后就闭上了眼睛，其实睁开眼闭上眼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白天闭上眼会给别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想做一名正常人，起码看上去要。
“好了，我们出发吧。”陈燃桓知道他离不开齐樾，他应该是在屋里待久了想出来透透气，也就没有导航，随便开，跟上学那会一样，骑着自行车到处去，没有目的地的去。
“你眼睛...”
“嗯，看不到了，三年了，能提。”
“怎么弄的？”
“不知道，没人知道，突发性的，你知道吗，前一秒还在考场上画画，下一秒就像世界被强行熄了灯一样，我当时不害怕，后面齐樾跟我说话我才害怕，害怕他不要我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走。”
“你背着一个包袱能赶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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