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找到所有，真好

西坪村背靠着大山，当地人都叫它五岭沟。在大生产年代，集体编入大队，吃大锅饭，扎根到地里耕种生产。后来，有了家庭联产承包制，代替了原先的制度，分田到户，包产到家。

宋家与柳家不约而同分到了相邻的地，承袭了原先种植的茶树。茶树受自然雨露浇灌，山里的土质本就肥沃，无需添加化肥，清明左右茶树抽了新芽，请些工人一同去山上采摘，白天采茶，晚上制茶。因为名头不大响亮，价格定在500元一斤，茶叶也只收这一季，后头就是定期除草，防止茶树长得太快等问题。

清明左右采茶是极佳的，叶子嫩，茶香足，卖出去的价格也能抬抬。宋家哥三五岁原是跟着宋奶奶住的，宋家夫妇在外打拼，每月寄祖孙俩的生活费，不时打打长途，好了解家中情况。

至后来，宋奶奶因岁数大了，不幸磕碰了一处有了伤，去了，临终的时候托着叶婉吟照看。彼时宋家发展还未稳当，夫妇俩回来匆匆料理后事，接宋景明回不置他一个人孤苦飘零的，也有人照顾，但是事事又发生了意外，但却又情理之中，小景明去车站的路上跑了。

孩子丢了，跑了，把夫妻俩的心弄的一团麻，左右失了方寸，他们经不住这个家支离破碎了。

村书记宋常德知道这事，召集了村里人去寻，天色渐晚，一家为一个队，提着手电筒找，用扩音喇叭喊，掘地三尺，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田野蛙鸣声不断，此起彼伏，原先小春和觉得好听，走在路上觉着热闹，里头的蛙定然在举办歌唱大赛，一展英姿，以获得优先配偶权。现如今她也是热锅上的蚂蚁，只觉着吵闹，眉头紧在一起，像是打了死结绕不开，她担心害怕，万一宋景明遇上拐子，被卖到山沟沟去给人做压寨夫人，这是往好的想说不定还能活着，往差处细想万一被刀了腰子挖了器官高价出售抛尸，找都找不着。

小春和的脚步似是要踏平整个山头，忽的一下，脑子灵光闪过，原是急着上火，漏了那个地方，那出去的只有她俩，而宋景明每每难过都会跑到那儿去，散心或者是呆坐。

秘密基地，只有这两个娃娃知道，拉过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相互保守这秘密，不叫别人知道，就连奶奶辈的都不晓得。

因此，小春和借口去厕所，悄悄溜摸了别的地方。手电筒的光在树丛里探过，小春和边走边喊着：“景明哥哥，你在不在哇？阿和来找你了，景明哥哥？”声音在空气中传播，没有听到应答，若不是借着路边上的路灯微弱的光，小春和怕也是记不得路了，想到自己的处境，便联想到宋景明，春和再拿着石头也去在地上做了记号，写了几个字，如果她到时候也迷路了，等他们来也好找，放心。

写完后，小春和一鼓作气，进了林子，喊着宋景明的名字，问他在哪儿，但是没有人回答，小春和的脚步渡来渡去：“景明哥哥，你在不在呀，是人是鬼吱个声啊，也叫阿和知道啊。”

“咳，好你个阿和，哥哥白疼你了，竟然把哥哥往鬼里想。”附近传来小景明微弱的声音。

小春和一听，便赶过去了，果然在这儿：“不这样怎么诈出你，景明哥哥，做人不能不地道。阿和喊了你这么久，你才出来。”

小景明觉得冤枉：“我应了，只是声音太小了，我脚崴了，站不起来找你。”

小春和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把手电筒放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馍馍：“快吃吧，别到时候做个饿死鬼。”随后检查小景明的脚腕，好家伙顶着个大红包，一看就能想到宋景明当时跑的摔的狼狈样。环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无人：“景明哥哥，村里人都来寻你了，叔叔阿姨急的要命，你快上来，阿和背你回去。”

小景明不肯，咬着的馍馍不香了：“不行，我能杵树枝回去。”

小春和毫不留情的拆穿道：“得了吧，哥哥，你真能动，定回去了，山里又冷又黑的，你不怕吗？再说了，你背过我，我背你又怎么了？再不上来，时间拖了，大人们更担心了，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小景明只好趴到小春和的背上，左右手开工拿着树枝，撑在地上，帮着小春和分力，却被小春和戏称：“景明哥哥来着林里滑草来了。”

眼瞅着小春和不问原因，自己憋不住说了一筐子的话：“我不想走，奶奶在这里，她一个人会孤独的，我不想走，我的所有所有都在这儿，我走了我的所有都会消失的。”

小春和刚开始背着觉得还好，但是越走越觉得吃力，不禁回想之前宋景明背自己回家还能谈笑风生，心里给他比个大拇指，但是现在腾不出手来，小春和原本本着不问，听他主动说。

娓娓道来的话语一点点砸在小春和的心里，调整姿势，吸了口气说：“不会的，景明哥哥，宋奶奶喜欢西坪村，她虽然不在了，但是这里有她喜欢的一草一物，她肯定喜欢景明哥哥越来越好，景明哥哥的所有也不会消失，只是暂时看不到了，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只要景明哥哥觉着有就定然有，阿和不知道哥哥的所有是什么但是如果是阿和，阿和会向前看，不会对未知的事情去抱有幻想，奶奶说路在脚下，只有脚走了，才知道。”

小景明看着小春和颤抖的肩膀，麻花辫被汗水浸湿，贴在脖子上，难受的紧，但仍不把他放下，只是向着前头走，心想着如果不乱跑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心里感到愧疚，这么黑的天，她独自一个人来，也是遵守当初的约定，心里又涌上一层暖流，不觉着冷了。走着走着，小路变成了大路，隐约能看见路灯了，不远处还不远处还有喊人的声音。

“不是我眼花吧，宋家小子和叶家姑娘，是不是啊。”牛城北喊到，他是村里杀猪一等一，嗓门也大，这一喊，两边人都听到了。

“好像是啊，走走快瞅瞅去。”

“我天，是啊，是他们，哲深妍诗，婉吟两孩子都在这呢。”两个娃娃听到了，心里也是欢喜，小春和使力背着小景明跑了过去，大人们扶稳接住。

宋哲深和汪妍诗跑来将小景明看抱到怀里，噙着泪，忙着道谢。

小景明见来人之多，顿时觉着难为情和愧疚连着道歉鞠躬：“对不起，对不起连着大家来找，实在对不起。”

“人找着就好，找着就好。”

“景明你可以后要长记性啦。春和下次可不能单独行动，万一你也迷路了可怎么办，你奶奶刚才急坏了。”

小春和心虚的点头，不敢看叶婉吟，但是下一秒就落入温暖的怀抱：“什么秘密基地连奶奶都瞒着，你不见了，可叫我去怎么办呀。”

小春和紧紧圈住叶婉吟，这次是真真把叶婉吟吓着了，话儿都难以组织清楚，忙着认错：“奶奶对不起，以后阿和不会了。”

叶婉吟一听还有以后，气差点出来：“还有以后？”

小春和说道：“不敢不敢，借我熊心豹子胆都不敢了。”

书记宋常德绷着的弦也算是松了，找了许久，时间不早了，大多都累了了，一群人回一道回家。两个娃娃都累着了，趴在叶婉吟身上的柳春和睡了下去，而宋景明虽是困的，但趴在宋哲深身上，听着他的心跳，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话。

宋哲深说道：“阿姨，实在是对不住了，给您家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汪妍诗想让柳春和躺在她背上来着，但是叶婉吟说：“没事儿，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两个孩子找到了就好，当时我真的是心慌的啊，两个孩子都是从小看到大的。有话好好说，景明是个好孩子，说开了，他也懂了。”

汪诗妍帮着扶柳春和：“我和哲深细细想了，景明这次反应大概也是我们的处理方式有问题，毕竟在这儿久了，感情深，如果可以阿姨能抽空帮我们照看照看吗？他和阿和感情最要好，不想和他她分开，有事儿两个娃娃有商有量，做个伴也好，到时候我和哲深月底寄生活费让他留在西坪。”

叶婉吟答道：“没事儿，没事儿，景明这孩子我带着也放心，何况芝兰临终嘱咐过我，我跟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姐妹，她这点心愿我怎么可能不帮她完成，交给我就好，他们两个娃娃做伴也是好的，读书写字，打打闹闹都好。只要娃娃都在。”

小景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趴在宋哲深的背上，看着小春和的睡颜，发丝经风一吹，搭在前额，也进入了梦乡。

我的所有还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