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人们都说上海是东方巴黎、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热闹非凡。可我还记得初到上海的落寞。父母双逝，手足远隔在大洋彼岸，是孟怀谦发急电给家里，让我去上海。孟怀谦，是母亲手帕交顾姨的儿子，年长我九岁，在国民军中任职。他想我到上海与顾姨作伴，帮顾姨走出丧夫丧子之痛。其实我知道，是顾姨放心不下失了双亲的我。孟怀谦说服了哥哥与阿姊，让他们亦劝我去上海。考虑再三，我乘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

到上海的那天，是顾姨和怀谦哥来接的我。那时上海正是梅雨，湿漉漉的让人气闷，我提着笨重的行李在月台上找寻着顾姨的身影。是怀谦哥先发现的我，他拿过我的皮箱，顾姨却是哭着将我搂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念叨我受苦了。

孟公馆坐落在永嘉路，是有名的富人区。顾姨给我安排了娘姨和房间，待我极好。就这样，我住到了孟家。

（1930年某天）

顾姨等一下，我吃你的条子，我要敲个牌

今日的孟公馆照样聚集了一群官太太，上海女人都爱靠麻将消闲。几个官太太都是顾姨的老姐妹，几次想让我上牌桌，好让从顾姨手里输的钱从我这赢回来。

顾姨别带坏我们家小囡，她今天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做。幼宜，图南还有近真他们是今天到上海吧？你去接他们不？我喊人给你派车

沈幼宜不了顾姨，嫂嫂前几天和我发了电报，说现在外面不太平，等他们安顿好，哥哥来接我

我合上时务报，上楼去拿书包。我答应了良叔，要给他孙子补国文。良叔是江西人，以前是我们家的长工，因我父亲曾有恩于他，在我来上海后暗里帮了我许多。但怀谦哥却说他是斧头帮的大当家，不让我与他接触。可我心中感念他，便偷偷帮他的孙子补习国文。我胡编了由头便离开了孟公馆。

良叔的孙子是个聪明且用功的孩子。都说“心中有丘壑，方能成烟霞之文”。见这个孩子好学上进，我更是悉心教导他。是夜，我辅导得晚了些，我刚打算到厅堂和良叔告别，却听到那里传来算盘的咯嗒声。

走进厅堂，见两排规整立着腰挎斧头的帮手。良叔威严坐在太师椅上抽着旱烟，旁边一个清秀的男子熟练拨弄着算盘。良叔见我出来忙灭了烟，笑着走来。

良叔小姐，你出来了。天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沈幼宜不麻烦良叔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良叔现在外面那么黑，我要保证小姐的安全。你要是出了什么危险，百年后我如何有颜见老爷夫人？

良叔正要派手下送我回家，那年轻男子走到良叔身边，将一张纸递到良叔面前。

魏若来良叔，账确实有问题。目前有十四笔存疑，出入有三千多

这时，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被押送过来，那人我认得，是帮里的会计，以往都是他给我的补课费。良叔脸上有明显的怒意，我头次见他生气，心下有些胆怯。良叔看我在场，强压怒火，转头又看了眼那清秀男子。

良叔账目的事，回头再细说给我听。小姐，这是我的同乡，叫魏若来，在上海会计学院上过一段时间夜校。我晓得孟家不愿斧头帮与您接触，我让这小老乡送你回去可好？

我警惕地看了眼那男子，他眼睛清澈如水，明亮而纯粹，过于瘦削的他甚至撑不起身上老旧的西装。

良叔小姐放心，小魏的人品我可以百分百跟您保证。若他有半分冒犯您的举动，我定不饶他

我复看了看那个叫魏若来的男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