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长安的每一片屋瓦与街砖,胡常青的身影在空寂的坊道间疾行,如同掠过地面的幽影,巧妙地规避着巡夜金吾卫的路线与更夫梆子声的范围。
他的目的地是崇仁坊的醉仙楼。
八起受害的人,都来过这里,因此胡常青断定醉仙楼一定有自己需要的线索。
醉仙楼矗立在坊内最宽阔的街道旁,即便在夜色中,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依旧显露出非凡的气派,楼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与坊外如同两个世界。
胡常青没有从正门进入,他绕到楼后,感知到几处或明或暗的守卫气息,皆被他以高超的潜行术避开,选中三楼一处窗扉半掩的雅间,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房间内无人,残留着酒气与脂粉香,他立于门后,感知如丝般向外蔓延,瞬间捕捉到了来自楼下大堂与各层雅间的纷杂信息。
跑堂的吆喝、宾客的谈笑、歌姬的吟唱、酒杯的碰撞……无数声音与气息混杂在一起。
他屏息凝神,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这片信息的海洋中,精准地筛选着自己想要的线索。
突然间,二楼回廊的某位胡姬引起他的注意,她身姿婀娜,赤足踏过波斯地毯,右脚踝上系着金铃,随着身躯的舞动发出清脆声响。
其脚踝处有一道形如火焰的刺青,十分显眼,更重要的是,胡常青敏锐地察觉到,那火焰刺青上,萦绕着一丝与婴骸同源的阴冷邪气!
这绝非普通的装饰刺青!
心脏在胸腔内沉重地跳动了一下,线索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但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钩索,牢牢锁定在那名胡姬身上。
“玉娘,过来陪酒。”
“奴家这就过去。”
胡常青不敢继续感知接下来的事情,便只锁定她的灵魂状态,而不见其皮肉骨相。
子夜时分,醉仙楼打烊了,胡常青悄悄跟踪玉娘,来到安邑坊的一处私宅。
他眼睛透过窗纸,看见玉娘走入屋内,褪去右手的蚕丝手套,露出焦黑、蜷曲的手指,模样十分可怖。
紧接着,玉娘携带一包药粉,慢步至庭院,毫不犹豫的将那包药粉倒入水井中。
完成这一切后,她仿佛完成了一项日常任务,面无表情地缓步走回屋内。不一会儿,灯火熄灭,宅院陷入一片死寂,看来她已经睡下。
胡常青悄然无声地站在水井边,最后瞥了一眼那沉寂的屋舍,随即手掐避水诀,周身泛起一层无形的气膜,他如游鱼般纵身钻入井中,没有激起一点水花与动静。
井下水体冰寒刺骨,远超寻常,避水诀排开井水,形成一个勉强容纳一人的空气泡,但他依旧能感受到那股阴寒透过屏障丝丝渗透进来。
月光从井口微弱地透下,仅能照亮下方一小片区域,再往下便是深沉的黑暗。
他缓缓下沉,阴寒感愈来愈强烈,下沉约三丈后,他脚尖终于触到了井底柔软的淤泥。
凭借他那非同常人的眼睛,看清了井底的景象,可饶是他心志坚定,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只见三具人形白骨半陷在淤泥中,呈扭曲姿态,显然是被随意丢弃于此,其骨缝中还都嵌有银锁片,上面的字依稀可辨,滨州军械库字样……
胡常青见状,立刻陷入沉思,滨州远在千里之外,是北方边陲重镇,军械库看守何等严密,其中的士卒或官吏,怎会陈尸于长安城内一处私宅的水井之底……这案倒是越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