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季花开花落,清明时节。
细雨织就帘幕,将周遭遮挡得破碎模糊。雨声滴答垂落间,无数朵雨花在水面上绽开又消逝,好比轻点花瓣的蝶,又像是拨弄花枝的风。
身着黑色衬衫的青年孤身立于墓碑前,怀里捧着一束白菊。
他没有打伞,任由雨珠落到发丝上,衣襟里,再把他染得浑身湿漉漉。一滴雨落在了眼睫,青年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眶被雨水激得发红。
安静地伫立片刻,青年蹲下身来将白菊搁置在墓碑前,抬起手,苍白的指尖触碰到了碑上的黑白照片。
墓碑触手冰冷,却比不得他那日碰到的,爱人的脸。
青年看了照片良久,毫无血色的唇慢慢印在了碑中人的眼尾上。他动作很轻,像是初次亲吻到所恋慕之人那般小心翼翼;又吻得很悲,仿佛在和此生挚爱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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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往往平淡又无记忆点,仿佛只是日常生活中的某个碎片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便引发了一场海啸。
谢屿和林沨相遇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夏夜。那时候的谢屿刚和谢旭将这些年的鸡毛狗碎掰扯清楚,毫不意外地迎来了那人的一通怒骂。
“还清了?老子对你的养育之恩怎么可能还得清!就算老子是个烂 人,你不也得养我老?”
谢屿面无表情地捡他砸来的东西,放回原位。就在他打算收起谢旭扔下的一堆酒瓶时,一个冒着火星的烟头冲他砸了过来。
谢屿侧身避开,眸子低垂,把还燃着的烟用指腹摁灭了。惨白的白炽灯下,他的眼镜镜片折射了光,足够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掩藏得晦暗。
借着指腹痛感,谢屿平静道:“赡养费我每个月打过来。”
“……债还清了,我一个月给你的钱足够生活支出。所以,别缠着我了。”
谢屿不顾身后人的歇斯底里,带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门。
门关上的一瞬,内里的声音愈加尖利,入耳的言辞也越来越不堪。 如潮汹涌的疲惫感乍然涌来,迫使谢屿身形一晃。他累极了似的扶住脏污的墙壁,把五指没入发丝揉着。
缓慢吐出一口气,谢屿闭上了眼。
房子隔音太差,谢旭发起疯来往往会连带着他的母亲一并骂。墙壁挡不住声,整栋楼都对他的破事清清楚楚。
谢屿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又慢慢舒张。十五分钟后,他调整好情绪,拎着行李下了楼。
漫无目的间,谢屿去了A市的河边。
夜风温沉,吹动他的发丝和后背被湿汗浸透的衣衫。这身衣服明显不太合身,被风吹过的时候幅度夸张地鼓动,衬得青年颀长又单薄。
谢屿没摘眼镜,懒懒地靠在桥边吹风,目光转向了河畔的五光十色。
身旁人声并不寥寥,显然和他一样看江景的人不在少数。
这座城市好像一直都是繁华的——早间热闹,晚间喧嚣。外市的人争先恐后地涌入,市内的人也钟爱这里的灯光霓虹。
可他对此没什么兴趣。
如若不是要偿还债务,谢屿更愿意在E市扎根。
桥边的夜晚不静,有孩子拽父母的衣服,脆生生地说自己要买那个;四野不易忽视的风呼啸,有夏虫扯着嘶哑的嗓子喊叫。
哈。周围的一切都明媚绚丽,和他完全不同。
三两结伴的女孩子们注意到桥边的谢屿,状似淡定地走过他身边,又悄悄回看过去。
那青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姿态放松地看风景。他没有刻意凹造型,路灯的光却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面庞上,为他涂了层精致而温柔的釉。
自然,清澈,连光也格外偏爱他。
有个女孩捂住嘴,弯起漂亮眼睛推推她旁边的高挑女人,怂恿女人去要联系方式。
女人朝谢屿那边看去一眼,目光定了一瞬,似是微怔。不消片刻,女人转过脸来,带着半真不假的笑意问女孩:“林小霜,我这个样子过去会把人吓跑吧?”
林霜眨巴眨巴眼,哄道:“哪有?你这样多漂亮!是我们这儿最出众的一个‘姑娘’了。快去快去,帅哥这一珍稀物种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好哥哥,就当帮帮你母胎solo19年的可怜妹妹?”
“女人”叹了口气,看样子很是无奈:“本以为让我穿女装是你最大的恶趣味了。没想到……”
林霜适时打断,挽起林沨的胳膊撒娇:“……效果还不错呀是不是?哎呀快去,算我求你。哥哥,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