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永安人终于撑不住了。
在那一家三口掉下城墙的同时,灾民们也不再对皇城抱有幻想。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同生活在富庶之地的贵族倾诉荒野残垣、饥饿死亡,根本毫无用处。
那些人不明白何谓饥饿,也不懂为什么有人只能去啃食树皮。
何不食肉糜,何处寻肉糜?
土地是永安人赖以生存的一切。土地死了,永安人又靠什么活着?
很快,以郎英为首组建了一支起义军。
这支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手无寸铁,只凭满腔怨恨和莽劲硬冲,跟训练有素的兵士当然没法比。一开始永安完全陷入劣势,可渐渐地,他们入侵皇城的次数增多,夺取的物资也多了起来。
永安军队有了武器,并打得像模像样。
在此期间,少年听闻他的天神要带领他们,带着仙乐,一起结束这场战争。
他参了军。
冲锋的旗号一打出来,他就奔到了最前方。灾民的刀枪划破衣襟,在少年身上留下血痕,他却不管不顾,比那群灾民更不要命地冲锋。
他为了神而生。
当然也心甘情愿……为神而死。
结束战斗后,满身伤痕的少年微微仰头,看向面前的庙宇。似乎是阳光落在了瞳孔的缘故,他没被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在熠熠发光。
少年又捧了一束新摘的花,献给泥铸神像。
某一夜。
少年藏在墙后,悄悄看那个浑身都在发光的人。夜色深浓,神明身上却落了月光,柔和耀目,却不灼人。
酝酿很久,他鼓起勇气跟上谢怜,想和他说说话。
谢怜很敏锐,立刻将他带至身前,少年却一时脚下不稳,将要跌落城墙。
谢怜立刻飞身拉住了他。
少年定定地看着谢怜,没有说话。
唯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既重且沉,温烫极了。
两人在原地站定之时,少年猛地瞥见一道暗箭的影子。他脸色一变就要扑去阻挡,谢怜面色一冷,反手抓住了那箭矢。
射箭之人是郎英,反抗军的首领。
谢怜神情沉郁,心乱如麻,又暗暗下了决定。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面前的小兵说想跟他一起去,谢怜没有答应:“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但那少年最后还是跟了过来。
鄙奴堵住去路,少年也没法子中途折返。谢怜叹口气,叮嘱了声小心,在斩杀鄙奴的同时也留意着身旁少年的情况。
少年使着剑,用劲极大,剑招诡谲。
清除鄙奴后,谢怜平复了呼吸,不禁赞叹道:“你剑使得很好,只是还略显束手束脚。”
他道:“你,应更擅长使刀。”
少年微微低头应道:“是,殿下。”
料理完这群物事后,他们碰到了被另一批鄙奴围攻的女子。
谢怜救了她,还给她用了药。此间,女子忽而笑容诡异,察觉到不对的少年用剑刺进女子的后心,提醒道:“殿下!小心!!”
谢怜没有防备气味,嗅闻了太多温柔乡的香气。难言的燥热像是在他体内烧了一团火,一路蔓延到耳根,脖颈,四肢百骸。
在被一群花妖拦路后,他有气无力地跟少年说要到那边的山洞去。
到达目的地,谢怜欲要以血画阵,少年却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对他说:“殿下,请用我的血。”
谢怜看他一眼,暗暗叹息了声,还是取了这少年的血。
他又加上自己的血,用神血给剑开了光,让少年拿着守在外面。
谢怜道:“以后无论听到什么,不要轻易进来。”
少年点点头,抱了剑出去守着。
那群花妖知道要寻谢怜得先过他这一关,于是都来缠他。
女子的声线或清亮或柔 媚,随着风声递送到少年耳边。
“呀,小小年纪就这么凶狠的啊。”
“诶诶诶,小孩儿别碰我的根……要不要跟姐姐们一起做些好 事?”
“你看看我这样的,喜不喜欢?”
“或者这样?”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
那花妖出土的瞬间,少年的呼吸猛地屏住,耳朵都染上了霞色。
“妈 的,你这也太绝了吧!”
“靠。看来肯定是了!那小孩耳朵都红了!!”
站在他面前的……
是曾救他的天神。
但,天神宛若羊脂玉的白皙皮肤漫上了绯红,眼神迷蒙地看向他。
少年回过神来,语气森然道:“你们找死!”
很快,风信等人赶来骂骂咧咧地收拾残局,他也跟着他们回了军营。
但不知为何,跟在谢怜旁边的慕情把他赶了出来。
少年在军营外久久徘徊,执拗着不愿离开。后来偶然碰到谢怜,得知赶走自己并不是那人授意的,心中巨石总算落了地。
那一日,一场瘟疫侵袭了仙乐。
这场瘟疫来得突然。传染速度快,症状也怪异——患病之人身上会生出人 面,除了剜 去血肉没有别的疗法。
战乱,瘟疫,一切都糟糕透顶。但谁也想象不到,这还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