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乔垂着眼眸，两行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它是个笨蛋吗？为了不想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嗯……我也不知道。”
“之前我去问过它，结果它不仅没理我，还嫌我聒噪，将我踹出了深渊。
踹的老疼了，搞得我到现在想想就屁股疼。”
林乐郁闷的回忆起之前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溜进深渊口不择言的去问它:“你是那个笨神？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所以才会包庇人类的呀？”
像个糯米团子的林乐扑在它的肚子上，仰头看着那通体雪白的神兽。
“你怎么不理我呢？我难道长得不可爱吗？你想不想要捏捏我的脸？”
“只要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说你是笨神，蠢神；我就随便让你捏，好不好？”
它不想搭理这个聒噪的矮豆丁，这张嘴太吵了。
然后，它站起来提起我的衣襟，往空中一抛，撅起蹄子把我踹出了深渊！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踢屁股！害得我被臭狐狸嘲笑了好久！
可怜林乐那小小的心灵，当时受到了难以抹平的侮辱（不是）。
“你先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哭哭啼啼，哭哭啼啼，嚎丧呢！真是没想到何乔尽然有如此多的眼泪。
林乐最见不得人哭，更何况是个大老爷们儿。
“我觉得它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何乔挽起袖子擦去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
“哦，然后呢？你要去解救它？”
林乐那不耐的目光打量着何乔，露出一脸的鄙夷。
“不是我说，你挺异想天开的。”
林乐不加掩饰的不屑，深深地刺入何乔的心。
“那它岂不是永远的失去了自由。”
“对啊！必然的。”林乐满不在乎的回答。
“你也不可以去帮它？”
“我可以，但不被允许。况且它都不乐意搭理我，每次我去找它，它都会把我丢出去，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要不是我被派出去做事了，我现在估计已经在它那儿了。”
林乐离开凳子，站起身弯下腰清理落在地上写满大字的纸张，边整理边说:
“更何况神的职责？与我无关，我自然不会插手任何事情的发展。
比如播种，育苗，丰收都是遵循四季规律的事情，有掌管四季的神明去处理；
况且人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要我去更改呢？
明明用有了工具，种子，也遇到了好时节，却依然没有好的收成。”
“你说，原因是什么呢？”
何乔本是农家子，对于农活之事都极为了解，林乐话音刚落，他立刻说出了原由。
“主人家没有仔细打理好庄稼或者种子不好。”
林乐笑着对着何乔说:“对，他们没有用心去照料田地，自然没有好的收成。
种子不行，自然也长不出好庄稼。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还能回答吗？”
“什么意思？”
何乔感觉自己快被林乐的行为整迷糊了。
林乐舒适的靠在何乔屋门口，不紧不慢的说道:
“好比你现在的国家，战事才停歇，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可长达六年的战事，已经让国家内亏严重。
而百姓也因常年的战事导致家中无壮丁，无主要劳动力，大多数人的田地都荒了。”
“同时你再看看，国家自上而下，还有多少真心为百姓谋取利益的官。”
“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这国家的蛀虫有多少。”
“所以我完全可以说，你的国空有明君又如何，无可用的治国之才，终是一具空壳。
君主如同失了爪牙的虎，在满是鬣狗的草原里自身都难保。”
“现在，你还会去同情别人吗？
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去关心别人，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何乔听着林乐揭开朝廷的血淋淋的遮羞布，一时难以接受。
看着何乔知道真相后，黯然神伤的样子，林乐也不想这么直白的告诉他事实。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小世界里处处被压制的感觉是很不舒服的，我也想趁早完成委托回到神域待着。
李南亦那家伙能得到的滋养也会更充沛，也能恢复的更快。
“我说，你还是别再想人家了，多想想你自己吧！”
“你想好以后如何生活了吗？是保持现状，还是寻找新的出路？”
林乐犀利的话语，一步步穿透何乔的内心。
何乔起初并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但现在他有了一个强烈的欲望——做官！
他目光坚定的对着林乐说:
“我要读书，考取功名，做官。”
嘿嘿，上道了！林乐心中暗自窃喜。
“呵！想法不错，可依你读书认字的态度，难说。”
林乐装作一副明显不信的模样，还想激一激何乔的斗志。
果然，等来了何乔焦急的辩解的声音。
“不，我是认真的，阿哥能上战场，拼死杀敌，保卫国家。那我也能好好读书，博取功名，辅佐君王守社稷，固江山，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这样就可以将阿哥用尽全力保护好的国家守好了。
少年独有的执着和坚定，穿过眼睛，直直的印在林乐的脑海里。
“好，如果你能坚持下去，我就尽全力帮助你，登上高位。”
我也能够早一点回家啦！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乐教导着何乔的读书识字，偶尔也会对其进行体能的训练。
转眼时间过去了一年半，林乐已经开始习惯了在何乔家里的生活。
何乔的学识也在逐步增长，到如今他对一些古今之事都颇有见解，不得不说何乔天生合适做政客。
他脑子也好使，学过的东西大多都不易忘记。
按照这个这个朝代的科举制度，等到明年八月他完全可以去参加院试。
林乐现在光想想就觉得兴奋，我培养出来的，嘿嘿！
杨韵禾在这一年半也明显感觉自家儿子不一样了。
不仅行为变得沉稳了，也爱读书了。
她带着询问的目光朝着林乐看去。
林乐接收到杨姨的意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或许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开窍了？
杨韵禾见问不出，索性也不再去问，乔乔能下定决心读书，那就是好事，无论什么原因，都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自己活了这么久了，也该做事想通透些了。
杨韵禾自己想通后，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从枕头上放的柜子里拿出之前何乔装着银钱的布包，合着之前存下的银钱，将所有的银子递给了林乐，言辞恳切的说:“林朗君，我虽不清楚你是何人，来到我家有何打算，但我知道你绝非常人。我这个老婆子也就用一张老脸来请求你帮我一个忙，你看成吗？”
林乐被杨母的所做所为惊到了。
你想干啥？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可没欺负你。
“杨姨，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不用这样的。”
杨韵禾听到林乐这么说，也就不拖沓，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年事已高，估计没几年好活了，可乔乔还年轻，性子急，我怕他以后走错路，惹上不该惹的的人。到那时候我希望你能拉他一把，不是要照顾他有多好，别让他丢了性命就行。”
这一席话像极了一位母亲临终之言，林乐面色一凝，快速伸手摸上杨韵禾的脉，果然脉象虚弱无规律，她现在是明显的回光普照。
“杨姨，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叫何乔。”
说完，林乐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房间。
杨韵禾知道什么也瞒不过林乐这个机灵的孩子。或许是时常在鬼门关徘徊，从她见林乐的第一眼就知道此子并非普通人，这孩子身上总笼罩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只要有他在的时候，自己就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许多。
她也借着这种独特的缘，多苟活了这些时日。
如今乔乔也找到向往的东西了，我也能稍微放下心来了。
离开之前林乐看着杨韵禾急剧丧失的生机，第一次尝试阻挠人的生死规则，不过也仅仅只能给杨韵禾渡了一丝生气，让她停留世间的时间延长一些罢了。
多了就真的彻底打乱了一个人的生死因果，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就让何乔和她好好的道别，人都很在意这些细节，估计何乔也是的。
杨韵禾知道林乐在刚刚扶住她的时候做了些什么，现在她的身体能坚持的更久一会儿了。
她靠在床头，眼含感激的看着林乐离开的背影。
他是想让我和乔乔能在最后一刻见上我的面呀！
真是心软的孩子，也不知道他这样做会承受些什么，都是因为我这老婆子，又耽误人家了。
林乐刚走出杨韵禾的房门就和满脸泪痕的何乔打了照面。
林乐心神微怔，他都知道了！
何乔噗通一下跪在林乐的面前，姿势端正对着林乐磕头，一个接着一个，嘴里还说着“你不是神明吗？你救救阿母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你要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在极短的时间里，何乔的额头已经磕破，鲜红的血在那张满是悲伤和祈求的脸上显得那样刺眼。
林乐不知为何，不敢去看何乔的眼睛。微微侧过身，离开何乔的正面，嘴里说着:“抱歉，我不能这么做，生死有命，我不可以违背。”
“她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是尽快进去吧！杨姨最放不下的人是你，别让她等太久，她这一辈子够苦的了。”
何乔苦笑一声，强撑发软的手脚站起身，林乐想要伸手扶他，却被何乔一手拍开。
何乔擦了擦眼泪，收拾好心情，面带微笑的走进房门，只是他的眼中再没了少年独有的光彩。
林乐被他拍开手的那瞬间清楚的听到何乔说:“你是高贵的神，还是别来触碰我这卑贱的人了。”
林乐愣在了原地，看着被拍红的手，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些许委屈。
明明之前还在愉快的交谈，为什么不过一天就会这么样？
为什么，我不理解，他凭什么扒拉开我的手，我是好心去扶他的。
走进房间的何乔看见阿母如同往日时光里靠坐在床头做着针线活的样子，顿时一阵恍惚。
眼前的阿母眼神清明，手里拿着针绣着兰花纹的荷包。
可他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人在弥留之际的回光普照。
他走过去，蹲在床边，将头趴在阿母的大腿处，眷恋的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
杨韵禾听着孩子蒙在被子里的抽泣声，心里也不好受，但人总有那么分别一天，自己的孩子只是先一步遇见罢了。
“乔乔乖，别哭，阿母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坦然面对，就没事了。你也不要怪乐乐那孩子，和你一样他也是个孩子。
或许比起你，他对平常的这些事更为一窍不通。”
留存在杨韵禾身体里的生气开始消散了，她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混沌起来。
何乔也能感受到母亲越来越虚弱的声音，他听见母亲又说:“乔乔你不可以怨恨乐乐这孩子，他已经为我们家做了太多太多了。”
“其实在一年前你带着这三十两银钱回家的时候，看见乐乐时的神态，我就怀疑是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才得的三十两。”
“我本以为那孩子是来报复你，他却没有。后来他不仅传授给你知识，还将养着我的身体，这才让我多活了些时日。”
何乔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他只想阿母别走，留下来陪着他。
他还没有考取功名，没有让阿母过上好日子。
“阿母，别走，我去求林乐，让他救你。好不好？”
杨韵禾用力把手中的针线放到一旁，抬起手揉了揉何乔的头，语气柔和的说:“我这一生过得很好，很满足了。生死有命，你呀，就别去为难人家乐乐了，人家也会有苦衷。”
“乔乔，就这样陪陪阿母，阿母就很开心了。”
何乔此刻也知道了母亲所想，也理解了母亲，尽管心里很是不舍，也不在强求。
再等等吧！多待一会儿，一会儿。
等到林乐再次进来的时候，杨母已经去了，她走的很安详。
他却不敢去打扰这时候的何乔，怕被骂。
也就这么一直站在一旁捏着自己的衣角陪着何乔。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乔才如同行尸走肉般从床边站起身，将杨韵禾的身体平放在床上，给她整理好仪容。
林乐走到何乔身边，想去帮些忙，然而还未走近，就听见何乔拿着床边银钱对着他说:“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我家。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带着这些钱有多远滚多远！”
林乐不明白，为什么，我最错什么了吗？
“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要我走？”
何乔看见林乐永远是这么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笑的癫狂，眼里却满是眼泪。
“不，你没有做错什么，什么都没做错！错就错在你明明有能力去做，但你没有！”
林乐更糊涂了，错在没有做错事？
“哈！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还是走吧，以你的能力，你到那里都能活的好好的，不是吗？”
见林乐依然无动于衷地呆在原地，何乔忍不住狠声吼林乐。
“你走，走啊！”
林乐被何乔往怀里塞进银钱，往门口推攘着走。
他想辩驳，然而当他看见何乔这副情绪失控的状态，知道他已经经受不起刺激。
于是转身离开了房间，走之前他没有拿走那些剩余的银钱。
只是对着何乔说了些话:
“我知道你很难过，你也不喜欢我在这儿。我会走的，但这钱我不会带走，杨姨对我很好，她应该走的体面些，这钱权当是我给她的。”
“我言尽于此，此后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来打扰你。”
“你，好自为之。”
林乐走后，何乔看着空荡的房间，眼泪都已流尽了。
走到林乐之前所处位置前方，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布包，看向林乐离开的方向，何乔心里升起担忧。
他在这里没有家，我让他走了，他又该去哪儿呢？
他后悔对林乐说的那些重话了。
离开何乔家的林乐，独自一人来到村子对面的山上。
走到林子深处，林乐飞身来到一棵树的枝干上，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里。
他心里很不舒服，恨不得让何乔消散于世间。
自己却又不敢，不想那么做，杨姨说了要让何乔活着。
可何乔他叫我滚，还凶我，我还不能反驳！
之前我犯了错，李南亦都不会这么凶我。
现在我没错还被骂了，我冤死了！
“老狐狸，你怎么还不醒，有人凶我，我还找不到理由骂回去，我既难过又好气，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凭什么那么凶我！”
然而周围寂静的林子里，除了知了的声音，就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没有人能回答林乐的问题。
林乐却自己想着想着逐渐地趴在树干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即使睡着了，整个人都还散发着委屈巴巴的情绪。
林乐睡过去后，手腕上的锁魂链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包裹住林乐的身体。
睡梦中林乐感到一股熟悉的感觉，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安安心心的窝在光影里睡的踏实。
光影将趴着的林乐轻轻地拢进手弯，让林乐休息的姿势更为舒适。
他见其熟睡，悄悄地吻了吻林乐的额头，轻声低喃:“睡吧，我亲爱的小神明！等你醒来，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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