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倾盆大雨如同坠落的星辰在地下砸出豆大的水花,
嘉陵郡,星野城。
淅沥的雨水延绵不绝,举着伞的人于其中行走好似倒悬扬帆的船,
错综复杂的居民街道,红袍之人追、黄巾道服之人逃,两人在雨中时不时过上几招,
奈何疲惫无力的中年男人哪能抵得过对方的火拳,三五下便被解决,紧接着更多黄巾道服冲杀上去,红袍以一斗百,
身着白衣的举伞之人站于屋顶,默默的观望下方的角逐,于夜雨之中,他躲在阴暗里一笑:
“他们居然真的派一群孩子冒险,汉国啊汉国,你真让人失望!”
“你在对我说么?”
另一红袍青年背着手脚踏虚空、犹如踏上无形的台阶慢慢接近站在屋顶的举伞之人,
豆大的雨滴靠近青年便被蒸发,他的身周异常的炎热,炎热的涟漪荡及甚远,其好似成竹在胸的道,“这便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眼见青年越发接近自己,举伞之人冷笑道,“区区一个道士用得着焱火圣殿大动干戈么?”
青年微笑着摇摇头,“你也行于军阵,陈空,有时候我也不理解上头的命令,不过命令既然已经发出,我们哪有违背的道理。”
“如今的汉国便如年迈的国君摇摇欲坠,守着一个这样的国家,你们甘心么。”
听举伞之人所言,青年歪头笑道,“甘不甘心与我无关,我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叫陈空的举伞之人道,“我等将汉国之命奉若圣旨,可汉国一次又一次让我等失望……”
“啧……”
青年虚着眼睛嫌弃道,“你还在扯!”
话不投机半句多……
轰的一声!!
但见雨伞倒流,引来千层浪;忽的又看烈焰赤红,蒸发万里流!
暴雨下的屋檐,
青年扬起红袍散出一堆烈焰,陈空转动雨伞打出激流龙卷,
呲啦一声,两股力量尽皆蒸发,
青年跨步上前欲夺其雨伞,陈空扭动身体以柔抗衡,两人斗过四五合,渐入下风的陈空飞跃下屋,
轰!!!!
哪知其回头就见一条炎龙从屋顶追来,陈空当即挥舞起雨伞释放水龙回击,
两力相撞,
砰!!!!!
“噗!!!”
水龙终究不敌猛炎,陈空连吐三口黑血,青年趁胜追击,又是一套连招应敌,
火拳从左袭来,陈空单臂挡住、紧接着攒动水流攻其腰腹,但见其身躯侧闪、擒住其手腕,腾空一脚落于陈空胸口,
“噗!!”
陈空被强大力量狠狠砸在地上溅起大片水花,无情的雨水浸湿他的一身白衣,冷风卷动其白发,男人破碎的斜眼看着胜利者,
青年背着手道,“听说你是个谋士。”
陈空哼道:“小谋于军阵大谋于敌国!可惜我一身才华,再也无法出谋划策。”
“圣心教策反嘉陵郡的想法是很大胆,但很遗憾你们没那个实力,作为谋士你应该知道,出来混要有背景、要有势力、要有钱,真搞不懂你们这群人折腾个啥玩意。”
说着,青年一挥手,扩大了包裹自身的焱热,暖心的帮陈空挡着寒雨。
淅沥的雨声好似噩梦的交响乐,滴滴答答的侵略陈空的耳郭,
青年语毕旋即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陈空与其对视良久才艰难起身:
“圣心教不过是聚集了一群失意之人,你该防备的不是元帅,而是那个男人……”
“喔~我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他。
听说他聚集了黄巾力士?嚷嚷着要颠覆汉国政权,很有趣、但没看头!”
看着青年冷笑出声,陈空跟着一笑,“确实,一切都在焱火圣殿的掌握之中……”
与此同时,焱火圣殿没书阁之中,
漆黑的空间内,老者举着火烛领着年轻人慢悠悠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在一个崭新的书架前驻足,“汉国这几年算是祸不单行,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魔族扣边,汉军鏖战于边疆、妖魔卵巢肆虐横行,不得不派久安学府的孩子出手冒险,他们都说焱火圣殿跟不存在似的,其实并不了解焱火圣殿正在想办法扼住暴雨!”
砰!!!
外边雷霆爆响,雷光隐隐约约照亮了年轻人与老者的脸,他们不约而同的发笑。
年轻人道:“想必尚有大麻烦需要焱火圣殿处理!”
“哼哼!”
老者一笑,从书架上拿下一卷秘案缓缓摊开:
青原郡,河神山,清幽观……
“先祖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呐,为什么呐……”
只穿着一条粗布裤子、裸着上半身骨瘦嶙峋的壮年男人举着锄头泪流满面的砸着供奉于高堂的汉国先祖,他嘶吼着哭诉着、口水顺着嘴角与眼泪汇合:
“我的儿子在白蟒原战死、我的女儿被当官的抓去做了美人盂、我的爹娘媳妇死在妖怪手上……”
光是说着这些话,男人便好似已经精疲力尽,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举着锄头,两腿一软瘫在先祖像下面,他抱着先祖像嚎啕大哭,像个未谙世事的孩子。
黄衣道人站在旁边看着,紧握着拳头暗暗下了决心……
“从那天开始,他就被天道选中了?”
听着年轻人所言,老者摆手一笑,“他去救被当做美人盂的女孩,女娃娃不愿意跟他走,于是他就被当做猥亵犯关押起来了。”
“啊?”
年轻人皱着眉头,却笑出了声,“为什么女孩不愿意跟他走?”
老者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底层人更在乎温饱与安逸而非尊严,人性也是如此,经历的越多就越丧失人性,最后越缺什么就越在乎什么。”
“那他在监狱悟道了?”
“他在监狱失去了尊严。”
说着,老者摊开另一卷秘案:
青原郡离颜城,
骨瘦如柴的男人被驱赶出牢狱,他的裤子被血浸湿,顺着裤脚嘀嗒落地,划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看到他的老百姓不忍直视,
“青原郡律法讲究一报还一报,杀人就偿命、偷钱就还钱、若是猥亵女子……就会被以同样的方式施以极刑。”
“哎呀,他在里面有八天了吧?”
“哦呦,谁叫他欺负当官的小妾呢。”
在一片议论声中,他走到一个药铺,瘦到脱相的他颤颤巍巍从包袱中掏出一张黄纸递给医师,“愿道祖庇佑你……”
“好端端一个道士,不修随心之法,去做那些事情做甚?!”
听其所言,男人一怔,“我……”
他已没有精力再去解释,取了药之后便离开离颜城,
他没有回河神山,化身为苦行道人一步一个血迹向未来出发……
“他确实有加入圣心教的潜质?!”
瞧着年轻人惊讶的表情,老者敲了敲他的鼻尖一笑,“当然,邪教猖獗之日甚久,总要有人去管管。”
年轻人问道:“那他找到圣心了么?”
老者撇了撇嘴,“他偷渡去了旌国,据说是找到了圣心。”
他小心翼翼的掏出第三份秘案:
“你叫什么名字?”
“张珏!”
瘦弱的男人铿锵有力的讲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他存在这个世间唯一的证明。
他费劲千辛万苦的找到了圣心教,不曾想第一个任务便是抓捕“圣女”。
“她还是个孩子!”
“就得要这种!后面你就知道了!”
他抓来孩子放在盛大的祭坛之上,领头人准许他第一个享用女孩的身体,
“破血之人会得到主最好的赐福!”
看着被捆住四肢的女孩挣扎着,看着四周眼神放射出贪婪的男人、还有女人,他想不明白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不受控制的走上祭坛,轻轻抚摸了女孩的脸颊……
后边的人催促道:“快点啊,戳她啊!”
“如果,这是圣心教的作法,那我不认可也不会执行!”
说罢,枯瘦的男人抽出腰间佩刀削断束缚住女孩的绳索,抱着一丝不挂的她欲冲出人海,
人潮蜂拥上去殴打他、他却死死护着小女孩,
在女孩的哭嚎声中,张珏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了,放过她吧!让她回家!”
“你有罪,你破坏了主的仪式!”
“放过她吧,求求你们了!”
“你有罪,你破坏了主的仪式!”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退出圣心教!”
“你有罪,你破坏了主的仪式!”
三句铿锵有力的重复让张珏对圣心教彻底死心,他怀中的女孩在乱拳之下香消玉殒……
可是枯瘦的他却活了下来,他被绑在十字架上,被折磨了许久,重伤缠身的他却还有一口气尚存,圣心教觉得这是主的慈悲,于是将他丢于荒野自生自灭,
张珏走了,没有再回旌国,只知他被旌汉交界之江河卷走,再也没了踪迹。
“他死了?焱火圣殿既然看到了这些为什么不帮他?”
漆黑的没书阁中传出一声惊叹,年轻人甚是意外的接过卷轴翻看,确定书面上写着其被卷走后没了踪迹。
老者摇晃着手中烛光,摇头道,“这是旌国抓到的圣心教徒录的口供,焱火圣殿对此无能为力。”
年轻人忽的问道:“可是,那汉国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他只是一个善良迷茫的普通人,明明离颜城的真相记录在案,为什么汉国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处以极刑?”
“他并不普通,你知道桃成么?”
“当然知道,她可是千古贤臣!不过这与桃成有什么关系?”
老者点点头,紧接着又从书柜中拿出一本陈旧的小册子,
年轻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大商禁书,其标题是:《神仙谱;雷电道长张珏传》
“桃成来历不明,史书上遮遮掩掩,这本张珏传前期所描述的故事与我们监视所见的一模一样,一开始或许只觉着有趣,慢慢的才晓得其中真谛。”
怎么会这么巧合?年轻人睁着个大眼珠子瑟瑟发抖,他轻轻的翻着书,生怕一不小心抹去岁月的痕迹,
老者轻轻一笑,枯瘦的手帮助他翻到了此书最后一页:
张珏大呵一声“雷公助我!”
这个国家第一次与神明开战,主国顺其自然看着这个古老的国家覆灭,兼并了其土地。
看到如此内容的年轻人惊得满头大汗,“假的吧,这只是桃成落魄时写出来赚钱的文章罢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现在真的有个雷电道长在汉国背后作乱。”
同一个雨夜,
有人困于破庙休憩,抱着年幼的孩子祈祷暴雨停下;
有人住在烂屋之中,瞧着漏雨的屋顶无能为力;
有人在壮丽的宅院中狂欢,嬉笑着在美色中寻找欢愉;
有人在暴雨中作恶,趁着新婚夫妇熟睡之际抢其钱财淫其孕妇;
有人在雷霆下挖坑,埋下正值青春意气的孩童;
妖魔卵巢孵化鬼怪,扭曲的生物张着血盆大口享用无辜之人的血肉,天理沦丧、道德不存,何人能力挽狂澜?
难道是久安学府的孩子,他们被派遣对付强敌九死一生;
难道是焱火圣殿的愚徒,他们于权力的绳索中只去维护国家的统治;
难道是汉国、是大商,他们只会愚弄百姓摧毁华夏大陆本该循环的生态系统;
是谁?
是我!是他!也是你!
砰!一道雷霆撕裂天际,
“我?”
“对,你!就是我们的底牌!”
老者散去烛火手捏烈焰,冷笑着盯着年轻人,察觉危机的年轻人当即唤出命器,
黑暗中,其已被薪火包围,
年轻人环顾四周漂浮在半空的焰火,颤颤微微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老者摆摆手,“他们都是自愿为汉国牺牲的好孩子。”
“你以人命献祭给焱祖?!这会让祂成魔的!”
“无所谓了!汉国都要覆灭了,你还在乎焱祖是神是魔?!”
望着老者如冰霜般的面庞,年轻人终究放弃了抵抗,“你救我,培养我,就是为了今天?”
老者微微点头,“孩子,你将成为焱祖的意识,化作祂的魂灵为汉国效忠!”
暴雨天,
青年与陈空同乘马车出走,焱火圣殿之人策马紧随其后。
雷电嘶鸣、焱火永燃……
剿除妖魔母卵的孩子们在这暴雨天隐隐觉着不安。
大雨倾盆、奏响战歌……
汉国君凝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微微叹息的道,“妖魔母卵还未尽除就要开始了么……”
与此同时,马蹄震荡起涟漪,才回久安学府的钟嫣等人便接到任务出发前往嘉陵郡……
哀嚎遍野、将起杀伐……
嘉陵山脉上一魁梧甲士举头望天,“终于开始了么。”
枯瘦的男人盘坐在暴雨之下,缓缓睁开饱含了电闪雷鸣般的双眸,
“无妨,便由贫道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