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是元享帝给他的，是一个白玉扳指，他先前在他右手拇指上看到的那个。

　　夜青川握紧那板指，回头看向那到巍峨高大的宫门。

　　在外面的人拼命的想要进去，在里面的人却拼命的想要逃出来……

　　夜青川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真的是一种不可理喻的东西啊……

　　秋天已至末处，海棠也应该谢了。

　　又下了一场雨，京都彻底结束了秋天，进入了冬季，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

　　“岁玉，九彧他有消息吗？”夜青川，抱着手炉，披着玄郁送他的那件大红色的毛裘披风坐在屋内。

　　披风很大，显得他格外清瘦。红色的绒毛更显得他的脸色苍白，但倒是格外好看。

　　“没有，楚神医前几日来信说他已经到南开了。毕竟是在他国，传信可能有些麻烦，公子就不必担心了。”岁玉安慰他道。

　　夜青川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那日之后，元享帝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他得了顽疾的事，已经在宫里宫外传开了，京都越来越乱了，还有王有为在朝中兴风作浪。

　　想到此处，夜青川便自言自语道：“不回来也好，如今朝中乱了，京都也不安宁。”

　　“宫中消息如何？”夜青川，起身看了窗外的雪一眼。

　　“听说陛下的身子近日越发不好了，公子若是有空，就进宫去看看吧。”岁玉说。

　　“嗯。”夜青川沉默的应了一声。

　　这一天他应该早就料到了，即便他不是真的会算天。

　　“太子殿下呢？”那次他离开皇宫以后，次日元享帝便下令废了太子，立玄郁为储，玄英改封为良王。

　　玄郁“陛下身体抱恙，不能上朝政，由太子殿下代听，太子殿下近日应该很忙。”岁玉帮他理了理披风回答道。

　　“备车吧，我去看看陛下。”夜青川低头，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寝殿里很安静，只有门口处静立着两个宫女。

　　夜青川，走在昏暗的寝殿内，有风吹过烛火动了动，映出他的影子，他来过元享帝的寝殿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与压抑。

　　“青川，你来了。”元享帝，虚弱却带笑的声音，从层层纱幔里传出。

　　夜青川，脚步一顿随即走上前去，将纱幔一层层拉开。

　　“陛下，是我。”元享帝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原本总是微笑着的脸上此时竟然依旧笑着，但却没有了那种鲜活的气息，仿佛他的生气一下子就没有了。

　　“青川，你不必为我伤心，我马上就能去见阿颜了。”元享帝笑的安详，眼里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将要解脱的释然。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青川，能在有生之年遇见你我很高兴，你和阿颜很像，一样的神秘。你的眼睛和她一样美。”

　　元享帝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眼神有些飘远。

　　“陛下……”

　　“青川，我要死了，我亏欠阿郁太多，你以后要帮我照顾他，好吗？”元享帝拉住夜青川的衣袖，有些哀求的说道。

　　 “陛下……抱歉，我不能答应你。”夜青川淡淡开口，没有再看元享帝。

　　“青川，算是我求你了，阿郁他才十五岁，守不住江山。”元享帝依旧执着，可能是要死的人都这样固执。

　　“陛下。”

　　夜青川转头看向元享帝，轻抿了下薄唇，在元享帝以为他要答应时，只听他用淡然的语气说道：“您忘了，我也才只有十九岁。皇宫不是我的归宿。”

　　元享帝似乎是愣了愣，他张了张口，但是最终他也没有说出口。

　　“陛下，这江山在我有生之年，永远性玄。我所能向您保证的只有这些。”

　　元享帝闭了闭眼，他知道，这已经是夜青川最大的让步了。

　　“青川，这就足够了。谢谢你，我国的国师。”

　　夜青川离开了元享帝帝的寝宫，出宫时他却遇见了进宫的叶骁。

　　“国师。”他们相对立于朱红色的宫墙下，一人身披大红色狐裘披风，一人一身黑衣手中执着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

　　自那日秋猎一别以后，夜青川和叶骁就没有遇见过了。

　　此时偶然遇见，竟有些说不出的心照不宣。

　　“叶将军，真巧。”夜青川与他问好。

　　叶骁在他身上看了一圈，出了蹙眉，上前一步，将就纸伞遮在了夜青川的头顶，他才开口道：“何故不打伞，身上都落了雪。”

　　夜青川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已经漂起了小雪，自己身上也落了不少。

　　夜青川笑了下，说道：“先前没下，出来的时候也没注意，不知何时就落了雪。”

　　“伞呢？”叶骁蹙眉，似乎是有些不认同。

　　“忘了带，谁知道今天会下雪？”夜青川轻笑。

　　“喏，拿着。”叶骁板着脸，将手中青绿色的油纸伞塞到夜青川手中。

　　“给我干什么？”夜青川哭笑不得的拿着叶骁塞给他的油纸伞问他道。

　　“十月的雪冷，别着凉了。”叶骁说的有些生硬，感觉有些不自在。

　　夜青川见状，便收下了他的好意。

　　“谢谢。谁召你入宫的？是陛下吗？”他也不独占叶骁的伞，将另一半的伞也遮到了叶骁头上。

　　叶骁比夜青川高了半个头，此时两人挨得有些近，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夜青川纤长的银蓝色睫毛。

　　那睫毛动了动，像是挠在他的心尖上，一片痒意。

　　“是太子殿下。外面冷，你早些回国师府吧。”叶骁帮他把披风上的雪拍落，缓了缓声音说道。

　　“嗯。既然如此，我便不耽搁你了，若是闲来有空，可以到国师府里坐坐，我很欢迎。”

　　他们似是相识已久的好友，但其实他们只相识了一天而已。

　　“好，我会去的。”叶骁看着夜青川，认真地说道。

　　夜青川一笑，撑着油纸伞走了。

　　叶骁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远去，心中莫得升出了些许的凄苦来。

　　翩飞的雪花从清冷的空中落下，就如今日的今都一般未，知前路。

　　原本夜青川以为那个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够冷了，可谁知道，当真是入冬时，京都更是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