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簪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谁？谁在说话…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两句没有关联的诗句突然出现在陈安也的脑海中，而她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伸出手，在空中无助地挥了挥，可只抓到了一团空气，身后逐渐湿润，就像自己呆在一处小河里，而身上又像是被巨石压着，喘不了气。

“安也。”

“陈安也…”

“陈…”

“…也”

一声声的呼唤，听不真切。

陈安也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被烟雾遮掩的天花板。

“施主醒了，身体可有不好？”

她一惊，坐起身看着面前的光头和尚，对面的人却闭上眼，一手立于胸前，一手捻着佛珠，一旁香炉处散发的迷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施主莫要惊慌，老衲名无了，是这里的和尚。”无了和尚缓慢的说着，他的目光停在陈安也手臂处的绷带，又很快看向她充满警惕的脸。

“我为什么听得清你说话？你…等等…我？”陈安也质问出声，后知后觉自己在他面前开了口，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就连呼吸也加大了些许。

面前的人说的话不仅她能听得清，她甚至还能毫无芥蒂地跟他对话！

“施主的过往老衲不便深究，但还请您听我说一句。”

“时无重至，华不再阳。”

随后，无了和尚递给她一个木盒，而那言下之意，无非不是要她珍惜眼前人的意思。

陈安也恍然大悟。

是啊，自己情急之下都能质问面前的人，对待李相夷却不曾开口，这样一对比，自己好似一直将李相夷…

她点了点头，却还是开口问道：“无了大师，请问您，为何能看见我？”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对方一看就是十分厉害的角色，又在这寺庙修行数年，能看见她这个鬼魂，倒是不足为奇。

陈安也弯腰向无了大师作揖，抱着那木盒离开时，又弯腰对他连连道谢。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日，李相夷寻了她多久。

她只觉得回家的路十分漫长，漫长地让她心慌。

不过好在，陈安也下山的途中没有野兽横行，也没有贼人出现，就算这些出现了，也伤害不了她分毫。

昏迷前的毛病似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治疗，她能清晰地看到路旁的野花野草，也能看到阳光透过竹林，那些斑驳的影子让她更好的能看见回去的路。

可终于走回云隐山门口时，李相夷的师兄正凶神恶煞地抱着剑站在门口，活脱脱像一个野兽，看到猎物就要前去撕咬。

陈安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恰好地踩断了一根枯枝。

她心下一惊，自从吃了那糕点在寺庙昏迷后，身体的情况愈发奇怪。

可单孤刀却不知道，他抽出剑指向了陈安也的所在处，大声呵斥：“谁在那！？滚出来！”

陈安也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和下巴在颤抖，手肘抱着木盒紧贴着身体，在看到那把锋利的剑时，就算知道对方看不见她，陈安也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以保持安静。

一人一鬼就这样对峙了片刻，而后单孤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银饰随着奔跑动作发出的声响准确的传入二人的耳中。

陈安也趁着单孤刀转身之际踉踉跄跄地扑向他身后之人的怀抱里，鼻间熟悉的檀木香让她先前慌乱的心安稳了下来。

“师兄，我真没事。”

“至少现在，我没事了。”

李相夷的声音响在耳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指尖。仔细聆听的话，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陈安也这时候才敢抬起头来去看他，却被他那略显狼狈的面容震惊到了。

如果说先前的李相夷是一个鲜衣怒马，风神俊朗的帅小伙，现在抱着她的，估计就是几天不洗澡的邋遢鬼。

嗯，虽然头发有点杂乱，衣服也有点脏，但还是很帅的。

嗯嗯，因为是她看着长大的娃娃。

总之陈安也很是心虚，看了一眼又低下头老实缩在了他的怀里，听着单孤刀和李相夷的对话。

李相夷抓着陈安也指尖的手愈发用力，等到单孤刀回去之后，他阴沉着脸拉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内，而后又双臂撑在陈安也的两侧，把她锁在了自己的臂弯中，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陈安也低着头，抱着木盒的手指逐渐扣紧盒子的边缘，她不敢去看现在李相夷的面容，少年郎绷着脸，皱紧了眉头，舌头轻戳腮帮子，深吸一口气，又吐出。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

陈安也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声，身躯难以自控地颤抖着，手指紧紧抓着木盒，直到手指关节都隐隐发白。

“你说什么…？”李相夷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张大了嘴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甚至猛地后仰。

心中像是有烟花迸发，他激动的抱住了陈安也，像以往蹭着她的脸颊，而那刚刚还想说出责备的嘴唇此时正擦着那娇嫩的皮肤。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不要说对不起，叫我的名字嘛。”

李相夷迅速抛却方才的那狰狞的面目，夹着嗓子开始喊着自家姐姐，活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猫。

陈安也低着脑袋，耳朵却悄悄的红透。

她闭上眼将木盒递上，挣扎着，还是吐出一句话。

“生，生辰礼物。”

李相夷惊喜地接过那木盒，坐在了陈安也的旁边，而她却别过剑，揉了揉发烫的脸颊。

总感觉以后不能让李相夷这么缠着自己了，他既然心悦于乔姑娘，就不应该这样…

她抿了抿唇，还是将不快的心情抛之脑后，看着李相夷拿出木盒里的簪子，眼睛里闪出的喜悦光芒也被人尽收眼底。

桃木，没记错的话，也能驱邪的吧？

“我这就去清洗身子，然后戴上姐姐送我的簪子！”

李相夷一扫之前的阴郁，笑的像得了颗糖的幼童，三步作两步的跑出房屋，末了还不忘回头嘱咐陈安也要等他回来。

陈安也坐在屋内，月光依然透过窗户撒在她的身上，身后的床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她的影子，而她也抬头仰望，心中的声音不断地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

陈安也坐在床上，摇晃着双腿，久违的能够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先前的痛苦，反而是一阵舒畅。

她轻轻地哼着歌，尽管喉咙因长期没有开口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

她还是依旧缓慢的唱着歌谣，像是一个哄着孩儿睡觉的母亲。

“看看星光，看月亮…”

“看看我的心…”

“月亮代表我的心”

“梦想是甜蜜蜜…”

“追寻的路永不完，纵然多遥远…”

门外的李相夷没有选择破门而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透过门看着屋内的少女垂着眸，笑着哼着歌谣。

那歌谣不曾听闻，但却给他一种静谧而又美好的感觉。

心跳止不住的，为了面前的景而跳动，或许是为了景，也或许是为了人。

他不止一次的，感谢着上天。

让自己能遇见陈安也。

今晚的月色真美，但也不及眼前人。

因为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