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过去的一生

“奶奶，你不恨他们吗？”尾平云看向一片空茫的梦境，这里的一切已经随着老人的心意改变，不再有游荡的咒灵，不再有想象的风景，这一片由他构建起来的为收容老人灵魂及生前咒力的梦境，不再属于他，而是属于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他不解，或者说，他不甘。

他在这些时间的同行里，已将一切都告知了老人，好让她理解这些决定。

但是为什么要放任咒术师去救那些不值得被救的村民？为什么要把他困在这个梦境里无法行动？为什么，为什么能够容许那些蠢货破坏他原本决定好自我牺牲换来的计划。

“小云，他们已经得到了惩罚，那些被你做成咒灵的村民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了。”老人垂头立在梦境的夕阳之中，透过自己并不真实的身体，她看见自己过去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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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刚结束的时侯，迫于生计，她舅舅提出能带她前往南洋谋生，于是她兴高采烈乘上去往熊本市港口的小船，去了南洋，然后被留下，成为了娼妓。进娼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她为不熟悉的前辈收尸，按着她们的要求在雨林的深处树立墓碑。

少女时代，她的美貌让她挣得了不少的钱财，她仔细留在身边，等着每三五个月来一次的商人将一部分钱送到家人手中。那时候，每天在街头都能看见一位本地人站在那儿打量正在门口同姐妹们说笑的她。那是一个帅小伙，她喜欢他，但他付不起到娼馆买她一次见面的数额。于是在一个夜晚，她打开了后门，将他迎入了房间。但也是那晚，他告诉她说，他马上就要入伍参加战争。然后他匆匆离别，甚至没有带上她送的丝巾。

成年之后，她等到了停战，等到了回家的希望，可是这里的政府不予放行，故国亦没有传来音讯。她也见到了战后归来的曾经的心上人，他肢体残缺、烧伤的疤痕遍布全身，她在后门迎接他，可他没有再踏入。那时候，她为和自己一起在娼馆沉浮十数年的姐妹们立碑，在背向故国的墓碑之上，一笔一笔刻下她和她们的名字。

二十六岁那年，她在曾经恋人的帮助下，用侍者的身份坐上了一艘商船，她又见到曾有一面之缘的港口，乘上一艘小渔船，她回到了家。又过了一月，她被捆上手脚嫁做人妇。后来的几年，她生下一个男孩，然后被留在了这个山村。她想起没有回到家的姐妹们，可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们会是怎样的生活。

三十几岁的时候眼睛坏了，她想那应该是这些年哭过太多的缘故，四十岁前，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小云来的时候，她快七十岁了。靠着政府的救济金，她也没有经常挨饿。可她毕竟已经老了，她照顾不了小云，相反总是那个孩子在照顾她。他很喜欢讲遇到的各种事情，但那些事情里面从来没有欺负他的村民，他喜欢山野，喜欢那些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大部分时候她都安静地听，偶尔问询，极少时候可以给他做出一些解释。可她老了，身体很快就老得不像样子，她没有钱去住院，说不出话、翻不了身、听不清声音，生命迅速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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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抬起头，属于亚洲人的深色眼睛翻涌着诸多情感，可尾平云没有在其中找到恨。

她说：“我也曾经憎恨他们,，可是时间远比我们想象中的高明，它让我渐渐失去了那般强烈的情感，我无法诅咒他们。小云，相比于憎恨、诅咒、甚至是报复他们，我更希望看见你卸下心里的沉重负担，看到你如世上千千万的普通人一样拥有简单的生活，看到你终于找到同类能够用你的语言说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你牢记一生。我希望你的一生不是由愤怒、偏执、强弱来定义，只是这些都晚了。”

她看向尾平云深色的黑眼圈之下那双内凹的金色眼睛，眼泪终于还是突破了眼睑的桎梏，让那股可在心脏之上的悔意突破了胸腔。她从来没有来得及告诉小云什么，就让这个曾经拯救了她孤单生活的孩子成长为这副样子，她愧为一位长辈。

“我憎恨的从来不具体，不是这个村子和里面那些软弱又愚昧的村民，我的憎恨甚至说不上是憎恨。我只是感到难过、感到愤怒、感到无力，不只为他们的见死不救或者恶言相向，不为他们唾弃的眼神，也不为他们的愚蠢，我明白只是我生在错误的时代，甚至我是那个时代相同境遇的人中十分幸运的一个。小云，我们轻易无法改变时代。”

这些话不为说教，她只是久违的有了表达的欲望。

她的人生早和姐妹们葬在了印尼群岛的雨林之中，在那里，她们看向更远的地方，不用在这个国家承受各种蹉跎。

她知道自己是无所求的，可这些不能成为小云的支柱。

“已经够了，小云。很感谢你为我编织的梦境，我真的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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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会将桃御先生、硝子姐姐还有村民们一起送到【帐】的边缘，五条君和夏油君还有我在这里同咒灵作战。”十神鹄将众人都安置在空地上，阐述她的计划，“哥哥应该已经联系好了附近的辅助监督和警方，但是一会儿还需要麻烦桃御先生帮忙，可能是需要进行解释，可能是还需要联系上层帮忙，总之拜托桃御先生了。”

失去意识的村民被十神鹄一一用咒力托举起来，连着家入硝子和桃御先生一起，又一次浮在空中，准备去到目标地点。

“这个【帐】的核心支点就是这个咒物，当我们战胜咒灵的时候，使咒物的力量消散的时候【帐】会自然失效，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在【帐】上开一个足够你们进出的通路，你们一定要及时带着村民们离开。”

“明白。可十神小姐你……”桃御发觉自己使用了敬称，一时间也没继续说下去。

“叫我鹄就好。”这孩子的笑容总是比想象中来的成熟，让人忘记这只是一个孩子，“有两位大哥哥在，我不会有事的。现在，我送你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