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已经不见了

没人知道，这么温柔的话语是辛夷写的，更不知道这是张晨然女朋友的回信。

这么一两年来，一直有个女生不间断地寄信给张晨然，文采斐然，字体舒展又精致。辛夷每次都会保存好并且仔细阅读，信的署名是恬然。如果不是笔名的话，辛夷感觉他们，好像挺般配？

知道你填了法医，我索性也去报了临床。或许你会很辛苦，因为你的数学逻辑和解题方法都是靠钻研而不是借助以往经验的死记硬背……因为你会回信，所以我秉着没有打扰到你的想法，会和你分享好多好多，把比如蓝调时刻的静谧，比如雨雾缭绕的狂欢，哪怕是我点了一晚上台灯的酣畅淋漓都传递给你……

这是她之前的信，最近却突然断了。辛夷向来只是回信，却不会主动寄信，可是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过她的信。问张晨然几乎是在主动自首，毕竟他从来都不知道辛夷在帮他回信。

奈何她不是个会主动的人。

记得两个月前的回信是这样的：

恬然？我以为你会是恬静的性格，不过字里行间感觉你阳光的性格在这里恣意跳脱。谢谢你所有的来信，我无法了解你的全貌所以无法安慰你诉诸的困惑。不过好在你好像没有因为喜欢和心动就有所迷失，或许有时候，专注自己本身，不要被别人扰乱更是一件幸事？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不过更多是想鼓励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按照最好的意义生活，如果你喜欢这样来往的过程，我也表示尊重。

恬然的来信并没有像别人那样露骨又直接的表达，更多像是想在找一个出口。辛夷不知道张晨然和她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关系。因为恬然的话语，有很多细节都像是在接续以前的种种，辛夷很矛盾。她对他的探索欲只有这个女孩子。当然，不是对恬然有意思，而是她有点好奇他们之间书信里的故事究竟有怎样的渊源。

可是现在信断了，她觉得自己的回复并非直接拒绝的意思。

张晨然你无视我十分钟了

辛夷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坐在餐厅吃墨西哥卷饼，因为一个星期前张晨然就给她发出了邀约，卷饼出了新口味。

辛夷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张晨然没有

辛夷虽然平日都是生人勿近，可是不代表她没礼貌。毕竟，在家庭聚会里，她总会用一些得体不费脑子的话来显示自己没有病。

比如现在，张晨然开始有了情绪。

辛夷我点了你好奇的口味，两个。今天我买单

张晨然我们分手吧

辛夷不可能

他们都果断得好像早就在心里面预演好了一样，没有犹豫，也不惊讶。

但是这次，辛夷僵住了。因为不管之前自己再怎么无视他或者做错事，张晨然从没说过这句话。

张晨然我早就买好单了，你记得好好吃饭。

张晨然眼睑下至瞬间红了，他看了一秒窗外又回过来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嘴角有些颤动，白皙的皮肤衬得眼睛红得明显。辛夷这次才得以好好看看他，四目相对，他没变，和高中一样，意气风发，耀眼，少年气很足。和当时那个篮球场上，那个光荣榜上的人一模一样，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穿着藏蓝色卫衣。他一直都喜欢藏蓝色，他说低调又高调。

只是现在，张晨然非常严肃，收起哽咽和落寞，他继续说道

张晨然吃饭别看书。还有啊，因为你，我的作文第一次在班级被表彰，那次是你帮我写的吧？我早就知道了。我们组合在一起也是很神奇啊，你少言，我多语。你一直退我一直进，结果正负为零。

然后他突然低头笑了笑，有些邪魅又有些不屑

张晨然我就是意气用事了这次，情急之下，情理之中。因为你真的做错事了你知道吧

语气平静又稍有起伏，更多的是他压制不住的哽咽声。

辛夷倒吸一口凉气，掐指一算，这次应该还有救。

辛夷那我……吃完再来找你。

她突然像个笨拙的机器人，僵硬地拆开包装袋，低头不敢看他，拿起叉子吃起了面条。

辛夷你先去忙。

结果正准备喝口果汁，顺便看一眼他的反应，桌面忽然啪地一下，一个戒指在她面前碎裂。

辛夷吓到了，气氛严肃，尴尬，甚至有些窒息。她想错了，她以为这次他是开玩笑的，虽然说出了那句话，可她以为……她抬起头看着他，眼角正好滑过一滴眼泪。他从刚开始的平静，哽咽，变成了生气。他开始觉得她从开始到现在，都像在儿戏。他对她的态度，对她不可一世的表情，产生了恐惧。

雨是越下越大的，店里面光线渐渐暗淡。远处是梧桐，树间透出白蒙蒙的一片，外面的喧嚣几乎戛然而止。

张晨然起身离开了，他桌面上的咖啡早就没了热烟，精致的拉花已经被晕开。凳子随之被带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辛夷拿了风衣外套和门框那儿靠着的一把黑伞，急匆匆追了出去。

辛夷你去哪儿

她来不及多想，快步跟着他，然后踮起脚跟想帮他打伞。张晨然很高，一米八五左右，他又站得笔直，帮他打伞真的很费劲，雨把自己的衬衣后背几乎打湿了。张晨然看着她湿了的外侧头发，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脸白皙又没有血色，眼角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瞳孔温润得像花瓣，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温柔的眼神。

他接过伞，然后往她的方向偏移。

张晨然我说得很明白了

辛夷凭什么？你的戒指碎了，我的还在！

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准备给他看戒指，结果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两只手都是空的。

张晨然苦涩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辛夷这是你单方面决定的事吗？那当时在一起却要问我的意见。

张晨然我终于见到你不讲道理纠缠我的样子了

张晨然只可惜，是这样的事情

张晨然我说得很清楚了，辛夷女士。

然后他把她的手牵起来让它握住伞把，再轻轻又缓慢地松开自己的手。

张晨然我的车在附近，我先走了

他走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了，他的背影模糊到消失在辛夷的视野，等回过神来，雨已经停了。地上都是落叶和花瓣，可是周围雾蒙蒙的，不澄澈，不透明。泥土拥堵在花坛，百合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