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

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床上，躺着两个离心的人。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九年，也是他们相敬如宾的第九年。九年里面两个人对彼此都是客客气气，礼貌得不像是对夫妻，而是刚相遇的陌生人。可你要说没有感情，又是假的。就算是再冷漠的人在一起九年也会改变一些情感，即使不是爱情，也会是相互扶持的亲情。

同床异梦多年，今晚两个人倒是躺在床上想着同一件事——明天的离婚。

是的，明天两个人就要再去民政局，这次是为了去离婚的。

就在今天下午，朱长歌给他发消息说自己想离婚了。当时童溯还在做手术，结束后拿起手机就看到了消息提示，当时他又疑惑又惊奇，朱长歌还从未在上班期间给他发过消息呢！他满怀期待的打开手机，看到的就是长歌要离婚的事情。说不失望是假的，当时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拍，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就只剩下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他沉默半晌才回复了一个“好”字。

童溯今天只有半天的班，可他硬是磨磨蹭蹭半天到了晚上才回家。那个时候民政局早下班了，只能第二天再去。晚饭还是长歌做的，从结婚到现在，长歌一做就是九年。她做的是幼儿园老师，对于生活技能那是手到擒来，做的菜也是一流的。

对着满桌子的佳肴，童溯只觉得没什么胃口，这一餐就好像是断头饭一样再提醒他明天他们就要离婚了，以后他可能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他偷偷瞄了眼长歌，发现长歌跟以往没什么两样，依然安安静静的吃饭，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快速把断头饭扒完了。

就像以往一般两个人前后洗完澡睡到一张床上，11点30准时熄灯。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黑夜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大，甚至是彼此的心跳声。鬼使神差，童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他的右手穿过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三八线，慢慢侵入长歌的领地，然后，握住了长歌的左手。

也就是那一瞬间，长歌坚持了一整晚的面具被打的稀碎。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流下了无声的一滴眼泪。她没有挣开那只温热的大手，因为常年握手术刀，童溯的右手上微微有茧，但长歌却意外觉得很亲切。

两个人最亲密的举动就是接吻，再往下就没了。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一时紧张，童溯都忘记问长歌有没有睡着。

长歌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累了，以前咱们是为了应付家里结婚，现在咱们都这个年纪了，也无所谓什么了，婚姻什么的，就显得有点累赘…这些年我…攒了点钱，想出去走走，一直困在这方小天地里，总归是不太顺心的。”

长歌声音很轻柔，仿佛在哄小孩子。童溯听的却在心里梗了口气。

是累赘吗…？可能对她而言来说是吧！但婚姻对于童溯来说却是他对生活的期盼。他在医院里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了，看过太多丑陋嘴脸，他身心疲惫，但一想到下班后他还能有个家回，家里有个人做好了饭菜在等他，他就又感觉身体回温，世界也没那么糟糕。

可他不知道，原来这一切对于长歌来说竟然是累赘吗！

童溯侧过身子面朝长歌，抓着的手一直没放。

“现在外面很乱的，你一个怎么漂亮的姑娘一个人出去很危险的！你要想出去玩，我，我可以请年假的！反正我这么多年没请过假，都蓄着呢！怎么着都能请个一年！”

在黑暗中，童溯因为激动心脏跳的又快又有力，长歌也侧过身子，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看到童溯的轮廓。

当年她在书店遇见这个男人，一眼就喜欢上了对方，后来又在大学舍友女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他的照片，一打听才知道他居然在相亲。五月的春风拂面，荡漾了长歌的芳心。她拜托了舍友，然后成功和童溯相亲上了。童溯当年着急应付家里，看长歌眼缘，就匆匆忙忙的领了证，两个人速度就像飓风一样，快的来不及眨眼。

长歌想着“日久生情”，他们要一起生活那么久，怎么着童溯都该对她动心了。没想到童溯居然一直对她相敬如宾，这让她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魅力，可经常被搭讪这件事又打消了她的怀疑。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童溯就是不会喜欢她。

这一念头一旦产生就挥之不去，长歌失望至极，可又舍不得离婚。但就在这两天，她管理的班级里原本很幸福的一个小姑娘总是愁眉苦脸，眼泪水挂在脸上擦不完。长歌一打听才知道，她的父母要离婚了。女孩说，她妈妈想出去看看，归期未定。

她这才醍醐灌顶。

“我想一个人去，归期未定。我是想着我出去太长时间，你如果在这期间有了真心喜欢的人了，可以和她结婚…”

“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长歌有些错愕，想不到自己竟然耽误了他这么些年。

“我喜欢的就是你啊！”童溯起身跪在床上，他把郁结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就在当年的书店里。

“是我让程双撮合的我们。

“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我也是喜欢的。”

一个夜晚，一段谈话。挑明了一段感情。

喜欢暗恋的人都能勇敢说出口，无论结局，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