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

“谟罗摩诃萨法藏，你可知罪”沉稳如洪钟般的嗓音从西方仙境传来，那是整整八十一座佛像的栖息地，问话的正是盘坐在主位的如来佛。谟罗披麻戴孝，额头上的瘀血是刚刚一步一磕头的痕迹，他跪在距离仙境还有万丈的云梯上，静默不语。“谟罗摩诃萨法藏，你可知罪。”如来又问一遍，佛殿上的各类法藏皆横眉看向他，眼含冷光，仿佛他要是回答不就能立刻活宰了他。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和文字，谟罗好似又看见两百多年前花濯翊，那时他还未能完全修炼出人身，杀上西方佛殿时已经浑身是血显出了真身法相——九头龙。他当时并未跪拜，即使浑身是伤，也靠着那雷牙画月戟撑住了才没跪下。那天谟罗被死死压在紫金钵盂底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濯翊被拨去魔骨，而那高高在上的如来眼都不眨一下，语气冰冷“九头龙花濯翊你可知罪。”花濯翊面目狰狞，眼眶里全是血泪，“我不服，我有什么罪！你们，你们才是罪孽，你们才该死！”看着他被砍掉四颗头颅那片空荡荡的地方，谟罗的心都在滴血，可谟罗被捆仙绳绑着，一点都动弹不得。“孽畜，不知悔改。”“我呸！”一口血水喷在大殿上，“如来老儿，老子光明正大的，咳咳，和他相爱，半点没遮掩…我，我们有，有什么罪？哪条规矩写了，咳咳，写了佛魔不得相爱了。”“你的存在，就是罪。”如来可见的有些烦了，看了一眼观音，观音顿时心领神会，杨柳枝轻轻一挥，刚刚还半蜕着的魔骨霎那间拔身而出，随着带着的魔血溅出去好远，也溅在了谟罗的脸上。“不要！”谟罗眼眶血红，声嘶力竭的吼叫，可什么都晚了。拔去魔骨的花濯翊就像一坨死肉，九头龙的法相倒在血泊里，剩下的五个头眼睛都睁着，还在苟延残喘，一声更高一声的喘息，一点点都踩在谟罗的心脏上。“佛祖，我们知错了，知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谟罗挣扎着跪起来，搁着紫金钵盂大声哀求，甚至在拿额头撞钵盂的碗壁。九头龙也看着谟罗，眼泪一道一道无声的划过血迹斑斑的面庞，微弱的发力只够他恢复一半的面容，半张人脸半张妖脸，看上去惊悚极了，其实花濯翊特别不希望谟罗看见他这样，但是他又怕来不及了，他盯着谟罗，跟他比了一个口型。“等我。”谟罗拼命摇着头，朱红袈裟渐渐居然开始褪色，变成了月影白。“九头龙花濯翊用不正当手段引诱谟罗摩诃萨法藏，今已经伏法认罪，我佛慈悲，将他打入玄天五境，遭轮回大劫，知凡人八苦，若归来一心向善，可归还魔骨，助他早日净身化仙。”谟罗还在撞头，却再也没有求饶，他看着自己爱人被送去了玄天五境，从他身边飘过，他拼命的想伸出手，捆仙绳立刻紧缩，将他手腕勒出了好几道血痕。可他还是没能抓到，那个人，他抓不到了。“谟罗摩诃萨法藏，遭魔族引诱，不惜叛逃至魔界与其苟且，今罚谟罗摩诃萨法藏削去佛籍，再不入大雄宝殿。”谟罗摩诃萨认真扫过在座的每一个，最终看向如来，他踉跄起身，后牙根几乎要被咬碎，“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带着我的恨，烧掉这一切。你们，都给我等着。”

玄天五境是将罪恶滔天之人打入轮回道，一共经历五次轮回，次次结果都不会完满，过程也不尽人意，人生八苦尝尽，却只能潦草结尾。谟罗从大雄宝殿坠下凡界，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寻找，相识，相知，相爱，然后看着他被命运折磨，被天谴鞭策，自己却无能为力。每一次，花濯翊都活不过50岁，甚至最后一世，连三十岁都没活过，就死在了大海里。被海水淹没，整整两天，谟罗找到的时候，尸体泛白肿胀，不堪入目。可谟罗却像得到了宝贝似的，细细吻在花濯翊的额头，眼泪不要钱一般的砸。“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谟罗现将花濯翊的躯体带回不周山的山眼，用魔气养着，便一个人带着雷牙画月戟一步一叩头跪进大雄宝殿。

“五世已过，请佛祖兑现诺言，将阿翊的魔骨归还。”谟罗虽然跪着，却不卑不亢，背脊挺直。“可他并未一心向善。”听此，已有些入魔的谟罗细眼微眯，不禁抬头看向佛祖。“我说过吧，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恨烧掉这里的一切，如来，仗着幼时的知遇之恩我还能忍你一忍，若把我逼急了，我也是能咬上你一口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如来你怎么能坦然自若的坐在那个上面的，你心安吗，百鸟归巢时你敢想起阿耶婆伽婆的脸吗？趁我还能好脾气和你们说话，最好，识相一点。”谟罗好歹之前是个斗战法藏，还是有点战斗力的，再加上他还手握雷牙画月戟，武力更是大涨。而如来，更是不想把曾经的破烂债划开。阿耶婆伽婆这个名字，已经在万年岁月里洗涤漂泊，许久未提起过，今炸听故人名，恍若隔世。

如来思虑片刻，还是将那魔骨还给了谟罗。

这一次，谟罗摩诃萨，终于和花濯翊生生世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