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忆昔当年泪不干

京郊，沈家别院

“姐姐！”邹瑗平急得要哭，“他沈家如此忘恩负义，你又何必对他们有所留恋呢？你听我的，咱们见见虢国夫人，她今番过来又荐郎中又赠补品，一定是没有恶意的。再者说就算她别有所图，那送来的东西也是好的，都是你现在正需要的……”

邹瑗琴虽然脸色蜡黄形销骨立，但脾气还是倔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皇上叫她没了明镜司的权力，现在新旧两边眼瞧着势不两立，我拿她的东西岂不是对不住你姐夫还有皇后娘娘？”

邹瑗平被姐姐气得难受，“反正她说了，以后天天都过来，直到姐姐见她。如果姐姐执意不见，那就我去跟她说沈家人干的好事！反正若哥儿和珍珠也在这儿，到时候我们说了什么她听了什么那就不可知了！”

“平儿！”邹瑗琴急怒攻心，气得咳喘不止，邹瑗平到底是心疼姐姐，忙过去又拍背又揉心口。

半天，邹瑗琴说，“你让她进来吧。”她倒不是想通了，而是清楚贺犹欢能在先帝朝顺风顺水，只怕不是好相与的人。这样的人要想套妹妹和儿女的话决计不难，何况现在妹妹儿女都怨恨沈从兴，难保不会说出什么不利于沈从兴的话，还不如自己去应付。

不多时，贺犹欢进来了。

邹瑗琴看看眼前一身云水蓝色素裙的贺犹欢，竟觉自惭形秽。

在禹州时候邹瑗琴就知道她是美的。可如今再见又有些不同的感觉，算算时间，贺犹欢的箭伤应未好全，又失了权势丧了旧主，应当比自己受的打击只大不小。然即便如此，二人坐在一处竟似两代人一般。

“平儿，你先出去。”邹瑗琴拍了拍妹妹的手。邹瑗平虽想留下，但拗不过姐姐，只得离开。

邹瑗琴先开口，“敢问夫人贵庚？”

“妾身属蛇，今年三十有四。夫人呢？”

邹瑗琴苦笑，“妾身与夫人同岁，是八月十五的生辰。”

贺犹欢又笑，“那是妾身长了夫人一月有余，妾身是七月初九的生辰，便斗胆唤夫人一声妹妹了。”

邹瑗琴颇为自伤，“可我不敢叫你一声姐姐，现在我这个样子，说是你的娘恐怕都有人信。此处不说是穷乡僻壤也不比京城富庶，夫人怎么贵步临贱地到这里来？莫非是楚国公不要你了，才叫你有闲心来看我这个昨日黄花。”

邹瑗琴话里夹枪带棒，只想着把她气走。然贺犹欢并不介意，“我用不着他要。”

她说得坦然，让邹瑗琴愣了一下，“我跟你不一样，你们没有成婚更没有一同养育儿女，自然不懂一日夫妻百日恩。”

贺犹欢幽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他把你置之别院么？”

邹瑗琴声音有些哽咽，“你不明白，他也不容易的，现在他是外戚国舅，我没有家世，也没有京中贵妇的教养。他肯给我挣来这么个诰命，已是念着我操持家务十几年并生了几个孩子了，他已经给了我很多了……我们夫妻一体同心，我总不能不顾及他和他姐姐的难处只一味想着自己吧？从兴说过，在他心里，我永远是他唯一的妻子。”

“心里唯一的妻子？”贺犹欢话语里甚至有些讥诮之意，“那就是不准备让你当他礼法上的妻子享受他的富贵了。多少男人飞黄腾达以后就是‘改个号，娶个小’，不过你这样还给他们找补的我是头一回见。”

邹瑗琴哀哀怨怨的反驳，“那我能怎么办呢，沈家好了我的几个儿女才能好，我总不能为着自己出这口气连孩子都不顾了吧？”

“那你想过没有，”贺犹欢平静的反问回去，“现在沈家刚有了起色就把你丢开，等他们真好了，你会是什么结果？到那个时候你辛苦来的富贵有的是人替你享受，你的夫婿大概会一边给你写悼亡诗表演他对你的情深似海一边娶妻纳妾声色犬马，至于你的儿女们，没了生母照拂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

邹瑗琴低着头，“我……从兴是他们亲生父亲！”

“那为什么他要废你儿子的世子位？”贺犹欢继续问，“你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全都是韩氏的错。但邹夫人，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后宅里的倾轧从来都不可能瞒过主君，一个个在朝上连皇上都敢骗的人不可能叫依附于他的几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庆昌公主虽是宗室，可她家中几子都无实秩，韩氏更是连县主封号都没有，她有改换世子之心不足为奇，然这件事已摆到明面上，夫人想想，韩氏仗势与谁？”

邹瑗琴似乎不敢面对真相，她只捂着脸哭，口里喃喃着，“我为了他，几乎把心血熬尽了，我对他是一片真心……我……”

“爱人先爱己，”贺犹欢给邹瑗琴递过去一方帕子，“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在乎你自己，还指望谁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