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泊-4

———·———

【..高墙再怎么宏伟，组成它的每一块砖都是命运悲惨的。

港口星球是人类征服宇宙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对其的歌颂与赞扬数不胜数，可其背后却充满了哀伤。星球里居住的原住民，只能奉中央亭之命令，放弃自己的土地、房屋和大部分财产，住进临时搭建的简陋地下城里，经过数年的等待，才回到被改造成大型港口的地表，被分配到各个职位，住进狭小的金属盒状的房间里。港口星球的项目破坏了许多人原本的生活，将其卷入人类帝国的伟业中.（中略）…也许自那时起，帝国之基就已经产生了裂痕，虽然微不足道，但就如高墙的筑成要归功于一块块砖，那么墙的塌陷，也就是始于这些裂缝。】

——摘自凯拉.金的《铭刻录（纸质）》

[港口星球:编号 XT-087]

某个荒凉偏僻的角落里，几个少年正奋力上下挥着手里的钝器，对着地上一身治安官打扮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砸下去。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眼中愤怒、恐惧与兴奋的光芒夹杂在一起，直到地上那个治安官被打得血肉模糊，他们才停下手。

这时，其中的一个棕发少年走过去，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在尸体上摸索了一阵，最后把他的爆能手枪拾走了，才招呼其他几个人：“来挑你们的战利品吧！这些臭猪压迫我们太久了，这是他应得的。”

其他人一哄而上，把这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抢了个干净，堆在了一起。之后又十分熟练地将尸体抬到不远处的垃圾管道里，他将会和其他废品一起被高温烧得片甲不留。”

“老大！”一个少年用衣服兜着这些小物件走到棕发少年跟前，这些是那头猪的私人物品，要烧掉吗？为了安全……”

“烧了太可惜了。给我，我有安全的销售路子。”少年将那些东西拿随身携带的布包装好，就转身离开，“等我拿钱回来就好！”

港口星球像个巨大的金属迷宫，而少年对错综复杂的地形仿佛了如指掌。几经周折，他到了一处凄清的空地，周围只有几堆垃圾。他清清嗓子，喊了一声：“南希——！”

整整过了有一分钟，面前的墙壁缓缓移开，从里面走出一名灰黑色短发的女人，黑紫色的双瞳里透露着慵懒气息。她似乎对少年的到来并不意外，只勾了勾手指，少年会意，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女人跟前，兴冲冲地问：“怎样？这些值多少？”

女人蹲下来，挨个拾起端详两眼，然后从兜里掏出支烟叼在嘴里。少年也立刻找出火机，帮她点上，引来了对方的表扬：

“不赖啊，还挺会伺候人。这些东西，我给你四…不，五百联合金。”

“成交！”少年笑呵呵地答应了。

钱已到手，少年却不离开，女人于是看看他：“还有什么事？”

“我……”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南希，我想拜你为师！”

“啊……”女人挑了挑眉毛，淡淡地问，“拜师…那然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接受你的训练…因为我想当火武侠啊，和你一样……”

黑夜陷入短暂的沉寂，直到一声轻笑发出。“然后呢？”女人继续问。

少年有点发火了，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可张口要回答时，气势却弱了三分：“然后…然后反抗那些压迫者，夺回我们的权利。我和朋友们一直在这么做，如果我是个火武侠，就能号召更多人去抗争。”

“然后呢？”

“什么然后又然后的啊？！”少年终于愤怒了，“他们先是把我们曾经美丽的是球变成了垃圾坑，强迫我们世代在里面工作。现在又不断欺压这里的人，从我们这里剥夺不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你不是火武侠吗？你难道就要这样袖手旁观下去？！”

女人等他发泄完不满，才继续说：“嗯嗯……那假设你真的推翻了压迫于自己身上的所有力量，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她双目审视着少年，冷冷说道，“到那时，中央亭的军队会到来镇压这场叛乱，各大贵族或星际公司会因为港日无法正常运行而发动更残酷的攻击……到那时，你又要怎么办呢？”

“这……”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思考和纠结。女人则趁机说：“我知道你想当英雄，但我们不是天选之子，所以，没必要去出这个风头。至于火武侠，他们很纯粹，从来不计后果，只认准心中唯一一个永恒不变的道义而战，自然也没有后顾之忧。如果是一个火武侠在回答我方才的问题，那么答案会很简单，无非只有战斗至死与销声匿迹两，你明白了吗？火武侠不会去思考他人，甚至他们自己的死活，只会为了贯彻自己的理念，而不计后果地行动。”她拍拍少年的肩膀，“贾柏林，你既然犹豫了，就说明你不是这种人。”

“可是，你曾经……”

“是的，我曾是个火武侠。但就像人一旦畏惧被灼伤，就很难使用火刃去战斗一样，当我因可能的后果而产生动摇的一刹那，我也就不再是火武侠了。”

少年低头不语，而女人则转身往自己的隐秘的住所里走去：“晚安，贾柏林。”

一个月以后，当贾柏林再拿着不宜留下的战利品去找南希时，女人却神秘失踪了，而为了妥善处理这些东西，他办了人生中第一笔的走私生意。

———·———

书涵匆匆用绷带把蓝眼重新遮好。方才，贾柏林像个色鬼一样，非要亲眼看一看她的全貌，等书涵拆开绷带后，他又不吝啬夸赞之语，搞得书涵都觉得他在拍马屁。她原以为这个神秘的贾柏林.马杰特会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可现实是，这家伙更像个靠不住的流氓。

“你能带我去欧旺？”书涵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当然，我愿意为一个美人儿做任何能力范围内的事，甚至能帮你从王朝军队眼皮子底下抢走一艘船…当然，我得索要一点点报酬。”

说完，他还不怀好意地一笑，吓得书涵又气又羞地作势要揍他，他才赶紧解释：“不不！你误会了，我开的条件是你那柄铁剑。”说完，他指了指那亮着寒光的利刃。

“这个不行！”书涵果断拒绝，镇子被占领，这是休伊留给她唯一一件东西了，“你换一个。”

“你身上没什么钱吧？那这柄剑，我不会看走眼的，绝对是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儿了。当然啊，我相信你的美貌和灵魂更是无价之宝。”他还不忘奉承一句，但没有要商量的意思。

“那我就去找别人帮忙。”书涵忽然觉得鼻头一酸，赶忙转过身去，意在表示这事自己也不会让步。但贾柏林却说：“随你啦，但别人可不会想淌这浑水。万一再有认出你的，转头就把你打晕去领卖了。”

“我又怎么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那我还会和你聊这么多吗？”贾柏林摊开手，“况且我也算个通缉犯啦～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恨这群王朝的人，我会为了几笔钱而一直帮叛军运粮吗？”

书涵还背对着贾柏林，但很明显被说动了，她知道这个不怎么靠谱的家伙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贾柏林从身后慢慢靠近书涵，一边颇有点语重心长说：“这柄剑用的是最上乘的陨铁铸成的，工艺精妙，难得一见……是别人给的吧？那这个人一定很爱你，才会赠予你此剑。他也一定不想看到你被王朝军缉拿，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休伊叔叔……

书涵回想到自己绕着正在铸器的休伊打转的日子。年幼的自己已经学着帮他打下手，她总能因此得到休伊的表扬和拥抱。看着休伊一下一下锤出橙红的铁具里的杂质，烈火与光芒映在她眼中，火星飘散到半空又消失不见……这些都是令她神往的梦幻之景。她不由得把那柄剑搂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觉得，休伊还在她身边。

低声的啜泣结束后，书涵一言不语，颇有些凶狠地把铁剑塞到贾柏林怀里，径直走到几米远的地方，还背对着对方，两手来回在脸上蹭来蹭去，好半天才低声说：“现在可以带我离开了吧……”语调中还满是呜咽。

“那些王朝的人把船停在哪儿了？”

书涵回过头，红红的眼圈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没有自己的星舰？”

“它坏掉了。况且，按照约定时间，也该到平时运粮食的时候了。”贾柏林把剑小心翼翼地固定在身上的一个绑带上，轻松地笑了笑：“我说了，我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抢走一艘星舰。快走吧.”他凑近过来，伸手在书涵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两下，拭去挂在上面的泪珠。